居于雅室  怡然自得

----著名表演艺术家王铁成专访

车子驶出五环、驶出六环，两旁的绿色渐浓，那颗被闹市搅扰得芜杂的心也随之慢慢沉静下来。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声，大门自动打开，我们慢慢驶入王铁成的海棠园。院落极为宽阔，花草的香味弥漫其中，北面是一座二层别墅，王先生坐在廊下的藤椅上，见我们来了，高兴地起身相迎接，让进客厅。

屋子虽然宽大，但并不显豪华，能看出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装修风格，阳光从弧形的大窗户洒进来，让满堂的老家具更显岁月韵味。王先生给我们倒上茶，一边翻看着《红木》杂志，一边回忆起自己的收藏人生：“我1936年生人，今年78岁了，和好多老北京人一样，打小就喜欢‘玩’，上小学和初中的时候，玩鸣虫、玩鸽子、遛狗、唱京戏、听大鼓；随着年龄的增长，文化知识的不断充实，到了二十来岁就开始淘换各种瓷器、玉器之类的古董，‘文革’前已经积攒了不少好物件，在造反派抄家之前的几天，我通过朋友关系，将其中比较金贵的东西，包了两个大提包，送进故宫博物院保存，上面贴着条儿，‘文革’结束后都领了回来。”

清了清嗓子，点上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王老师继续说：“有了之前玩古董的底子，七十年代末我就开始淘换老家具了！我年轻的时候和书法家黄苗子先生学过写字，黄先生正好和王世襄先生同住在芳嘉园胡同的那个院子里，这么一引荐，我算找到‘老师’了！打这以后慢慢进了老家具圈，此后又结识了史致广、张德祥、胡德生，现在这几位都是圈子里的大腕了！所以跟着高人学，我的眼力也慢慢练出来了。你看我这里的老家具，虽然在搭配的时候尽量做到风格接近，但毕竟年份、材质无法统一，差异显而易见。现在有的老家具拍卖会上的东西，有明代的、清代的，可包浆全一样！这就有问题了！这就是我‘玩’了一辈子，练出来的最基本的一点儿眼力。”

王先生把我们领到客厅的正面，墙上挂着他亲自书写的巨幅书法《岳阳楼记》，下面是一张铁力木的大供案，前面摆放着两把黄花梨方材南官帽椅，中间是一张黄花梨夹头榫直枨云纹牙头酒桌，布置成了一个中堂的样子。 “这个酒桌是1996年我在亮马河看见的，当时就是一堆破木头，本主倒是挺懂行，说低于十二万五千块不卖，我当时一看开门老，特别是这个夹头榫的头儿露在桌面上，这种透榫是明前期的典型特征，再看牙板边上起阳线，还带泥鳅背，基本上就没问题了，当时就付了钱。

黄花梨酒桌和铁力木供桌

可等拉回家我仔细看，发现了一个疑点，这四个牙头的弯度大小有些差异。我当时就想，如果是事先在木头上描好的图案，不可能出现这样的误差，可这阳线走的这么流畅，泥鳅背也特别圆润，木匠手艺肯定没问题，怎么单单在这上面出错。我就把这个照片拿给王世襄先生看，王老看完了告诉我：‘这东西是明代的没错，而且做它的木匠肯定还是个高手，牙板根本没有事先描画，而是完全凭着脑子中的图案，直接做成的，所以才会有细微的误差。’打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了，不见得从完美之处才能看出是老东西、真东西，往往是残缺之处才能显出最本质的特征！”

提起现在的红木家具市场，王先生就一皱眉头发起牢骚：“现在很多做家具的，是重材料轻工艺，跟人家买主说这个东西紫檀的、黄花梨的、红酸枝的！先把自己的价钱给提上来再谈别的。实际上古典家具的灵魂不是材料，而是制作工艺、造型和纹饰的设计，可现在恰恰是在舍本逐末！”

雕漆圆桌五件套

老人说得有些激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指着那张铁力木的大供案说：“许多留存于世的明清精品老家具，并不是什么珍贵木材制作的，包括铁力木、榉木、榆木、核桃木、槐木等等，材料虽然普通，但做工照样精雕细琢，你看这个清代供案的三弯腿，弯曲度大，但线条又特别流畅，如果不当面照着它仿制，现在的工匠很难直接设计出这样的三弯腿。这样的工艺才称得上‘地道’！”

王铁成收藏的瘿子圈椅，椅子面特意作出落膛槽的效果

回到座位上，王先生给我们满上茶，自己又点上一支烟略微思索了一下说：“我就可惜现在那么多挺好的红木，被粗制滥造成次品家具，简直就是糟践材料。这几年我也打算囤点紫檀原料，找些好的匠人，完全按照传统工艺做几件精品，也算给后人留点真东西，挽救一下珍稀木材。为此我到河北大城去转，那里有很多古典家具厂，看了很多家，发现有一个厂子，制作了一批榫卯能够直接拆卸组装的家具，不用膘胶，就是两只手把所有部件按照榫卯插好，怎么摇晃，一点都不晃，我觉得这才是真的手艺，所以在他们家订了一对大红酸枝博古架，也是我这儿为数不多新家具里的两件！我就赞成这样的，做就做精品，要不您也别糟践材料！”

紫檀笔筒

不知不觉中两个小时已经过去，我们起身告辞，抬头看见了客厅侧墙上，挂着电影《周恩来在万隆》的剧照，是那样传神，难怪人们说王铁成扮演的总理是真正做到了“神形兼备”，这种是对艺术精益求精的结果，正因为如此，也有了对红木的那份执着的“精品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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