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树节时的沉思

高宏伟/文

（中国红木古典家具网原创文章）

植树节又到了，每年我都要随着浩荡车流到郊外参加植树活动，望着一行行挺拔的树苗，我心中充满欣喜，但也时常掠过一缕忧思。

小时候我随父母住在机关大院。院子里有两株枝繁叶茂的老榆树，它们不仅为大院的人们遮阳避雨，在六十年代初的头三年还成了人们的“救命树”。三年的自然灾害让我这个小学生领略了饥饿的味道，我随着大人们一起开始“瓜菜代”，这里的“菜”指的是野菜甚至树叶。在各种树叶中，榆树叶和榆钱是最可口最安全的，用榆树叶掺上粗粮蒸出来的菜团子是那个年代的“御膳”。记得时常有外面的人敲开机关大门，央求着允许进去搂一篮子榆树叶。

榆树不仅树叶可以吃，树皮也可以晒干后磨成粉果腹，院子里的树无剥皮之忧，但是街头村口的榆树就难逃厄运。每当人们认识到了一种动植物的价值时，它距离濒危物种名单就不远了。

榆树，木质坚韧，硬度强度适中，是建筑、家具和雕刻的上等选材。它的刨面光滑，弦面花纹美丽，纹理通达，尤其是紫榆，颜色深沉，酷似老红木，业界素有南榉北榆之说，山西做的明清老榆木供桌历来是收藏界追捧的对象。

由于榆树基本上不用于绿化造林，也不用做行道树，很少人工种植，加上需求过度，生长期较长，使其自然资源受到严重破坏。作为旅游发烧友，我曾多次驱车游走在陕、晋、冀、蒙的山川河谷，华北可是榆树的家乡啊。但我只在内蒙的沙地上见到过小片的野生榆树，我不禁停车驻足，轻抚它的枝条，回味着困难时期它给予人们的慷慨馈赠。

柏木也是制作家具和雕刻的良才，它油性大，耐水、防虫、质细、气馥，散发的幽香有安神补心之功效。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曾用柏木制作过一个书柜，而且有诗为证。

破柏作书柜，柜牢柏复坚。

收贮谁家集，题云白乐天。

在《马未都说收藏》的家居篇里还能看到一张柏木冰柜的图片，古人用柏木贮藏冰块正是看中了它防水性能好的特点。柏树曲扭的纹理和疤节是根雕的最佳选材，颇受文人雅士之青睐。据记载，柏树在古代曾遍布西北、华北，可以用漫山遍野来形容，但正因为它特有的优良品性而遭到大肆砍伐。

汉代的天子和宗亲死后下葬，流行在棺椁四周用柏木堆叠成帷帐，称之为“黄肠题凑”。北京丰台区大堡台汉墓所用柏木多达15880块。2000年8月20日央视直播了石景山老山汉墓的挖掘过程，使我们有幸目睹了“黄肠题凑”的真容，也着实为柏树的命运而叹息。

陕西自古帝王都，那些阿房宫、未央宫、大明宫等等，哪些宫殿不是柏木的躯干在支撑着秦砖汉瓦，可惜啊，都在兵燹烈焰中化作了灰烬。

我在太行山深处的悬崖上看到过一些铁干虬枝的柏树，只有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才能看到它们的身影了，就如此，还有不少山民荷锄背篓在寻觅柏树的根，挖出来卖个好价钱。

诗圣杜甫曾在《古柏行》的诗中对柏树做过生动的描写：

“孔明庙前有古柏，柯如青铜根如石。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如今怕也只能在寺庙里见到高大的柏树了，每逢植树节，有多少地方在种植柏树呢？

有一年春天我去北京法海寺看壁画（中国四大壁画之一，另外三个是敦煌莫高窟、山西芮城永乐宫、石家庄毗卢寺），院内一株杜梨树花开的正艳，让人蓦然记起边塞诗人岑参“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佳句。杜梨木也称为杜木，是雕刻的上等良才，天津的杨柳青年画、河北的武强年画所用的雕板都是杜木。杜木纹理细腻，柔韧光滑，不干裂，不变形，自打明代以来就是雕版必用之材。近些年来北方的木版年画大都进入了国家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而能够雕刻木版的艺人也只余武强县城关镇的娄来宾一人。我曾数次登门拜访娄来宾，令老先生最为难的事情有两个，一是雕版后继无人，二是找不到杜木，只能用桦木代替，这对年画的质量有很大的影响。

人们习惯在房前屋后种植果树，谁还种这些没有什么经济效益的杜木呢？急功近利的做法使许多常见的本地树木逐渐沦为稀有濒危物种，也许以后我们的后代只能从图片上来解读了。

南方的黄花梨、紫檀、铁力木等珍贵树种生长缓慢，短期难见效益，一度罕见栽培，目前资源极端匮乏，但在明清时期海南的百姓不仅盖房普遍用黄花梨，甚至用来烧火做饭。物以稀为贵，如今连刨花锯末都有人收购，现实促使我们反思，没有了这些树木，家具业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亡羊补牢，我们是否应该从现在做起哪？

我期待着下一个植树节。

（编辑：葛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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