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明代家具的历史真相

当前，在大多数世人的眼里，明代家具是中国古典家具的顶峰，而黄花梨家具是明代家具的杰出代表，藏家热捧，专家喝彩，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炒作浪潮。然而且慢，大家所看到果真就是明代家具的庐山真面目吗？我们又该怎样识别那些地道够味儿的明代家具精品呢？

笔者下面征引的众多明代史籍和实物，将会无情地披露一个被长期扭曲了的历史真相——其实明朝的皇室贵族和文人士大夫阶层并不特别钟情于使用黄花梨、紫檀等硬木制作家具，上述材质的家具只占明代上层社会家具中的一小部分，其等级和价值也并不是最高的。

（图1）明太祖朱元璋画像

（图2） 明《宫中行乐图卷》（局部）中的朱红漆家具

明朝建国初期，开国皇帝朱元璋（图1）即规定了严格的服饰、建筑、器用等级制度，皇室垄断着最高级别的家具漆饰特权。做为祖制，以后明朝的历代宫廷一直以使用大漆髹饰家具（以下简称漆饰家具）为主，设置了大规模、多工种的宫廷漆作。明朝的国姓为朱，又因创建于南方，以火德王，故极为尊崇红色，一至四品的高官俱穿绯(即红色)袍，朝廷、衙署的家具多用朱红漆（图2）。根据明宫的档案文献《工部厂库须知》（明•何士晋撰）记载，每年四川省都要向皇室进贡制作宫廷家具的朱红漆颜料川二硃达两百斤之多（图3）。明朝官员个人以及庶民的家具，其漆色和纹饰均有限制，据明朝弘治年间李东阳编撰，万历年间申时行重修的《大明会典》卷六十二记载:“洪武二十六年(1393)定……(公、侯及以下官员)木器并不许用朱红及抹金、描金、雕琢龙凤纹”；“又令官员床面、屏风、槅子并用杂色漆饰 (按:例如朱、黑双色漆间用)， 不许雕刻龙凤纹并金饰、朱漆”。

（图3） 明朝万历年间四川、广东的岁贡项目及数额

在明代，拥有和使用全朱红的漆饰家具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所以民间富豪也不乏有使用丹红、矾红等近似于朱红的油漆髹饰家具者。明代中期以后，法纪逐渐松弛，高官豪门都以拥有朱红漆家具为荣。万历年间的刻本《金瓶梅词话》第四十五回，描写西门庆购买了白皇亲家的两架朱红漆架子铜锣铜鼓，帮闲清客应伯爵吹捧说：“朱红彩漆，都照依官司里的样范。”他的话语表明，这两架朱红漆铜锣铜鼓原来属于民间禁用的礼器。

十岁登基的明朝万历皇帝朱翊钧是个很会享乐的君主，父亲隆庆皇帝和辅弼大臣张居正留给他的国库家底相当殷实，成年以后，他耽于酒色，奢侈无度，在打造器物玩好方面尤其出手阔绰。据《工部厂库须知》记载：万历十二年（1584），“御前传出红壳面揭帖一本，传造龙凤拔步床、一字床、四柱帐架床、梳背坐床各十张，地平、御踏等俱全。合用物件除会有鹰平木一千三百根外，其召买六项计银三万一千九百二十六两，工匠银六百七十五两五钱。”

这一数目庞大的“鹰平木”查无树种，究竟是什么木头？谜团长期未能破解。原来关键出在古文的读法上，鹰平木应顿读为“鹰、平木”，即鹰架、平头杉木的简称。据明人贺仲轼在《两宫鼎建记》中记载：万历朝在重建被火灾焚毁的乾清、坤宁两宫时，“议买杉木，照得鹰、平、条、槀等木大工必用。”这也佐证了鹰平木就是杉木材料的规格名称。

（图4）杉树

杉树（图4）为常绿乔木，高可达30米以上，产于长江流域及其以南地区。明朝时，为了便于储运，大木一般分两段取材，从根部至中部截取的部分称“平头杉木”，其两端的粗细相差不多，可做梁、柱等；从中部至树梢的部分称“鹰架杉木”，其梢端较细，可做脚手架（古称“鹰架”）等。所以，同等标号的杉木圆材，后者的围径比前者都要小一些，售价也低于前者。例如，平头杉木的一号者长三丈七尺，围三尺，每根值银三两九钱五分；鹰架杉木的一号者则长三丈，围二尺一寸五分，每根值银一两二钱，以下类推。

（图5）杉木

杉木在明朝时分油杉、香杉、土杉等品种，木色淡黄或白，质细纹直，有香气驱虫，较耐朽防蛀，易于加工，为软木之良材（图5）。其比重轻，灰蔴附着性强，缩胀率低和不易翘曲开裂的特点，尤其适合于制作灰蔴底漆饰家具的胎骨。杉、楠两种木材皆为明朝主要的皇木品种，但就宫廷家具的用材比重而言，则以杉木为首。这1300根鹰平木还只是特别增拨的，常例的宫廷家具用材主要为杉木板枋，均经大运河从南方运来，系由留都南京的工部衙门负责采买并起运至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