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的椅子到底有没有联帮棍？

图1 宋·勘书图（局部）

明代的椅子有无联帮棍?有联帮棍的椅子在明代是否流行? 这一关系到明清家具断代研究的谜团，近年来成为了相关学术领域探讨的热门话题。

笔者认为，明代椅子上的联帮棍是客观存在的，而且也是逐渐流行的。联帮棍具有连固、装饰椅子扶手以及围拦古人袍裾的功能，扶手立柱（弯曲者俗称“鹅脖”）与椅腿为一木连做的椅子安装联帮棍的比例较立柱后缩的椅子更大一些。

图2A 明刻版画中的南官帽椅；引自嘉靖十一年（1532）刻本《西游记》

图2B 《西游记》插图中南官帽椅的特写

典型意义上的联帮棍源自于老式苏作的南官帽椅，而南官帽椅则是由宋代的框架椅（图1）逐渐演变而来，框架椅坐着很不舒服，靠背加高是必然的发展趋势。目前，已知最早带有联帮棍的椅子出现在明朝嘉靖十一年（1532）南京刻本《西游记》一书的插图里（图2），它的后背与椅腿垂直，扶手方正，明显具有框架椅的遗风，在扶手中间嵌着一根竹瓶顶花式（又称“净瓶荷叶式”）造型的联帮棍；而年代较晚的（图3）是明朝崇祯十一年（1638）刊刻的《瑞世良英》一书里的插图，其中南官帽椅的后背与椅腿有了弯曲的角度，框架椅的遗风已不明显，联帮棍的竹瓶上端也没有顶着花朵或荷叶（又称“竹报平安式”）。毫无疑问，后者是由前者演变而来，前者的竹瓶顶花式联帮棍为早期的造型。

图3A 明刻版画中的南官帽椅；引自崇祯十一年（1638）刻本《瑞世良英》

笔者曾在拙著《明清大漆髹饰家具鉴赏》（海天出版社）第三章中指出：“明代椅子中的联帮棍可能最先出现于南官帽椅上，因为其扶手方正，颇似一截栏杆，然后被别的椅子品种所移植。其演变轨迹大致为：竹瓶顶花式→竹瓶式→直棍大小头式→S形大小头式。根据版画观察，在明代时，带竹瓶顶花式联帮棍的椅子南、北方皆有制作，甚至可能始于南方，而在硬木椅子之中笔者尚未见到，这也表明硬木家具的流行较晚，其起步时即已跨越了设计的早期阶段。需要指出的是，在北方，带竹瓶顶花式联帮棍的椅子也有清初时仿制或者重新髹饰的实物，应该综合各方面的因素加以鉴别。此外，明代版画中的椅子较少看到有联帮棍，应与在绘画、刻版时便于处理人物的形体和衣褶有一定关系。尽管如此，笔者还是检索出了多幅载有带联帮棍椅子的明代版画，（图4，原书图59）就是一例，画中北官帽椅的联帮棍呈S形，表明这一造型在明代晚期就已经形成了。”

图4 明刻版画中的北官帽椅；引自崇祯年间刻本《新列国志》

需要指出的是，传统看法通常把有这两种联帮棍的椅子视为北方流派的典型代表，笔者认为值得商榷。因为它们频繁出现在明代江南书肆刊刻的版画中，表明当时在南方这类椅子相当流行，而这些椅子由山西等北方省份大批运销到江南的可能性不大，应该多是南方本地制作的，竹子的设计也颇有南味；在北方特别是晋南发现的类似早期椅子实物，很可能是由官员及富商们从南方带去或是在晋南仿作的。例如，敝藏的一对带有竹瓶顶花式联帮棍的朱黑漆南官帽椅，虽然出自晋南，但用材和雕花秀婉、纤巧，颇有南作的风格，且后背与椅腿垂直，也有框架椅的遗风（图5）；而年代可能稍后的一件晋南产带有竹报平安式联帮棍的朱黑漆南官帽椅，其造型浑厚大气，北作的气息比较明显，且椅腿带侧脚收分，已经没有多少框架椅的遗风了（图6，引自《山西传统家具·可乐居选藏》）。明代大漆髹饰家具的设计和制作多迎合以南方籍为主体的明代统治者的生活习尚，它们有的虽然为北方制作，却不应视之为北方流派的乡土家具，而是属于明代上层社会的主流家具。有这两种联帮棍的明作椅子漆饰大多比较考究，较少有单漆或单油的，当时无论在南方或是在北方，它们都是椅子的经典样式之一。

图5A 明中后期的朱黑漆南官帽椅

图5B 椅腿残存大漆皮壳的特写

图6 明后期的朱黑漆南官帽椅；引自《山西传统家具·可乐居选藏》

椅子联帮棍从竹瓶顶花式演变到竹瓶式，固然有便于加工的因素在内（可车镟一次成型），但当它从南官帽椅移植到其它品种的椅子上时，无疑会加快这一演变的进程，因为其顶端横向的花朵或荷叶与弯曲的椅子扶手难以匹配协调（图7）。

明代中高档家具中的北作仿苏作很普遍，特别是与江南商旅往来密切的晋南地区，时尚的传导较快，由于目前南方明代的老式苏作家具存世几尽，以至往往把前者认作北派风格了，带竹瓶顶花式联帮棍以及带竹报平安式联帮棍的南官帽椅就是比较显著的例子。

图7 明后期的朱黑漆北官帽椅；引自《艺术新闻》第45期，菩提缘图

通过对明代椅子联帮棍演变过程的横向比较，可知苏作硬木家具的流行起步于明代后期，而不是某些学者认为的明代中期。因为在苏作硬木家具流行起步时，椅子联帮棍的演变已经迈过了早期阶段，竹瓶顶花式联帮棍在江苏当地不再时尚了,代之以另外几种样式的联帮棍。基于同理，带竹报平安式联帮棍的明式硬木椅子也远少于带S大小头式联帮棍的明式硬木椅子，后者尤其在清代前期有大量的制作。

明清家具的断代虽然是难题，但我们只要确定了一些关键符号的年代上限，加之以其它因素的综合考量，实物年代判断上的出入就不会再是漫无边际了。(作者：朱宝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