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藏中品味时间和生命

我的收藏始于一只土碗。

对旧东西的喜爱，先是因为一种闲——处江湖之远，不忧其君。20多年前，偶尔拿到这件旧东西，宋代的一个土瓷小碗——人家送的，突然觉得有种宁静传过来，有多少时间从这碗沿上流过去了，想着黄庭坚，李清照，陆游那些大诗人，这碗虽小却有大盛放。

能看着一只碗发呆，大概总该过了讽刺的岁数。一只有年头的碗，它主要的表现先不是形式上的价值——青花？窑变？官窑？民窑？它最本质的表现该是时间，有形的时间。宋朝，这么远的时间跟你有了联系，通过这只易碎的碗，一千多年前的时间拉住了你的手，你对有形的时间不得不有了敬意。况且，它那瓷的性质，真是含有一种薄冰般的坚强，一千多年它完整地过来了，容易吗？一个对旧物件喜爱的闲人，他内心更有对时间的尊重，他所尊重的时间是那种可以走下去，传递下去的时间。

翻译家傅惟慈先生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在集外币，说可以省了些市俗之争的心，躲了那些人事的烦恼。对呵，有些时间是要躲的。否则一个人，脚不点地的就到了头，像是被一些不属于自己的时间绑架了。

话再往深一步说，一个喜欢旧物件的人也并不一定就是个闲人。郑振铎（西谛）先生对文物的收藏和爱，使其文学哈尔滨方面的成就更加辉煌。那当然不是普通的对旧物的爱了，与闲人也不可相提并论。

我最初仅有的一只土碗，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只是喜欢拿着看看，与人闲了看缸里的鱼，盆里有花没什么两样。稍有不同的是，时常见这旧物在我诸多的家什中像一个时间的通道，使我这方居室与遥远的岁月有一点点的联系。这联系套用现代气功的一句话是它有大时间的气场，这气场会让我在某种时刻沉默，平静。

从这只土碗开始，我在写古玩、写收藏的同时也爱上了收藏。与其他行当不同，古玩这行赌的是眼力，争的是见识和胆识，捡漏打眼是常事。古玩行里看似闲散，其实暗藏杀机，既可以让人一夜暴富，也能让人立刻倾家荡产。一个老物件，它可能已经经历过了秦时明月汉时关，在它背后，有着数不清的典故和沧桑。与它相比，我们都只不过是个过客。玩古玩的人都明白，聚散是种缘分，它比我们命硬。即使是柴木家具——我酷爱收藏的老物，也有比单个人更长的生命耐力。（原载于《中式生活》杂志2011年第一期；作者：邹静之  摄影： 华子）

作者简介

邹静之，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创作电视连续剧《康熙微服私访记》、《铁齿铜牙纪晓岚》、《倾城之恋》、《五月槐花香》，歌剧《夜宴》，话剧《我爱桃花》，电影《千里走单骑》等，部分作品被译为英、法、意、西等国文字。现为北京作家协会驻会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