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昨天——买家具的点滴回忆

　　现如今，家具城遍地开花，您在三环之外一转悠，嚯，都快臭了街了。可是30年前，您想买家具，手里光攥着钱不行，还得有家具票，而获得家具票的途径有两条：一是凭结婚证领取大衣柜，双人床票各一张；一是在本单位抓阄儿登记，排队等候发票。反正我在单位登记后等了八年，连个纸毛都没见着。

　　1969年，我来到北京市木材厂工作，后一直供职于家具建材企业，亲自经历了生产、销售家具和凭票供应家具的年代，更看到了家具业的繁荣。现在稍一合眼，以往的岁月历历在目。

　　1977年之前，老百姓对家具的需求并不旺盛，随着国家经济形势的好转，人民生活开始改善，结婚的不结婚的，想添件家具应当不是非分之想。但当时北京只有十来家国营企业和不多的区县厂生产家具，绝对是供不应求，只好发票保证结婚新人急用。可票只有两张，能买两件家具，离当时姑娘们提出的“24条腿”，“48条腿”（即6件、12件家具，包括酒柜、五屉柜、一头沉、床头柜、桌椅等）还相差甚远。那时候，人们虽然不富裕，但只有“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没有家具是过不了日子的。即便您领到了票，也不可能当时就拉回家去，您得先到家具店去打探行情，每天早上开门前，店里挂出一块小黑板，列出到货的品种、数量，如果有您需要的，就得蹬着三轮车夜里去排队。待上午10点左右来货后，大家一拥而上，不用售货员动手，自己卸货装上三轮车，办手续走人。人烟散尽后，您再看家具店内，只剩下小孩坐的小木椅之类的东西了。

　　要说家具供应紧张，还不能埋怨家具生产工人，我不仅看到了师傅们“七进七出”即早七点进车间，晚七点离开，夜班工人接着干到第二天早七点的加班情景，还以干部参加劳动的形式亲自参加了板式大衣柜组装的竞赛，连续20天，天天放高产，回家后累得腰酸腿疼胳膊软，可就是供不上需求。如果不是那时的厂休日“献电”，恐怕就要连轴转了。那么，本厂的职工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吗？回答是坚决否定。我自己结婚时，就是东拼西凑请人打的家具，最后钉床屉时，木板不够用了，找了一个1.5米的方木，临时堵在那儿充数，但一动就会掉下来，夜里常常吓人一跳。当时北京的胡同里，支上木案子摆上刀、锯、斧、刨打家具已成一景。收视率非常高的电视剧《渴望》中，宋大成就自己动手打了一套家具准备娶刘慧芳时用，谁料人家嫁给了王沪生，他绝望之中砸了家具。很可惜，当时老百姓自制的形形。色家具几乎没有保留下来的，如果还有留存，也应该算是文物了。

　　为了照顾供应商等关系单位，厂里在不太热门的超额不紧俏的产品中分出一杯羹，由领导掌握。我时任厂团委书记，每季度有一张酒柜票，这下子追我的人可海了去啦，跟现在明星们的追星族有一比，弄得我没处藏、没处躲。

　　1980年前后，国家允许与鼓励乡镇及个体企业生产、销售家具，外地产的少量家具也可以进京了，但由于欠账太多，杯水车薪，再加上百姓生活条件开始改善，对家具的需求量更大了，供应紧张的局面仍无法缓解。因此，在一个时期内，凭结婚证只能领一张双人床票。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主管部门租借位于虎坊桥的北京市劳动保护馆举办家具展销会，一时人山人海，交通堵塞。尽管没有现贷，都是看样订货，而且最快是半年交货，也挡不住人群涌来，只见订单越码越高，厂家大呼受不了。后来，有了现货销售，免去了等待之烦恼，却又掀起一波抢购热。我在二十二个省市家具展销会上看到两位大男人各抢着一架黄铜（实为镀铜）双人床争执不下，险些交恶，便马上劝一方说，这张床有点小毛病，不买也好，三天后又到货了，我电话通知你来买，保证有货。这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再后来，国有家具企业纷纷引进了先进设备与技术，大型家具市场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家具成品数量大增，品种款式不断翻新。虽然百姓已不把家具当成一辈子不换的物件，也开始了几年一换新，搬新房都要置一套新家具，但再也没有再现当年门庭若市的家具抢购情景。前几年，我陪一位女记者暗访家具市场，卖货的小姑娘恨不能抱着你的腰忽悠你掏钱，嘴里一个劲儿地说，价钱好商量，还说要帮我们选新婚家具，弄得我们啼笑皆非，赶快逃离。但到了哪个摊位，都遇到推销者喋喋不休的动员，像送货上门、抽大奖、打折积分等招数更是比比皆是，您俨然是位上帝爷了。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几十年前少有人问津的硬木家具如今被人看好，它仿佛成了身份与财富的象征。京作、苏作的红木家具交相呼应，还出现了硬木为型、柴木为体，价格上能为一般人接受的“山寨”式硬木家具，您可以各取所需。北京的老字号“龙顺成”硬木家具申“非遗”成功，更挺起了珍贵红木的腰杆。

　　放下手中的笔，稍一合眼，抢购家具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睁眼一望，天那么高，云那么淡，昨天仿佛已很遥远。党的改革开放政策，使家具业迎来了春天，从百姓的脸上看到了惬意的笑容。人们笑向昨天告别，因为昨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作者：刘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