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卫平：永不远去的老将

　　9月8日，北京中国棋院，多云。

　　北京二环内依然存在着一批静谧、安然、流水不腐的地方，中国棋院就是其中之一。为了“无锡威孚房开杯”中国围棋争霸赛，媒体和一班国手早早就来到了满目苍翠的院落，空气清新得让人不想进入比赛现场。而进入了赛场又出现了一点点意外：从无锡赶来的主办方、承办方刚下飞机便拥堵在了北京的车海之中。国手们已经入定，这些纷杂的俗事影响不到他们，但媒体们都在笑：这么美的地方，几乎忘记了这是“堵城”。

永不远去的老将

聂卫平

　　这不是一个输棋者和赢棋者的姿态，这是一个谆谆教导者和一个肃然聆听者的姿态。

　　开幕式很简洁，简洁到聂卫平只在主席台上睡了不到五分钟，就被裁判长叫醒去参赛了。媒体们也已经见怪不怪了，记得宋徽宗时看到米芾的癫狂也并不在意的：这等俊雅高异之士不能用常人来猜度。

　　但很可惜，32位棋手捉对厮杀，第一个落败的就是聂卫平：大龙被屠，中盘告负。主办方之前一直在想：聂卫平刚过60大寿，他一生痴迷于围棋，但毕竟年岁不饶人，也许快棋是聂卫平取胜的唯一希望吧，毕竟对于年轻棋手来说，算路的精确是他们的优势；而聂卫平的优势则是大赛的经验与心态的平和，可惜他还是输棋了。

　　本来打算趁他输棋的时候对他进行采访，但他和彭立峣的复盘时间之长让人惊叹：这不是一个输棋者和赢棋者的姿态，这是一个谆谆教导者和一个肃然聆听者的姿态。

　　于是笔者也加入了肃然聆听者的行列，虽不能完全看懂他的围棋思路，但开始追忆聂卫平带给我们的振奋时代。从上世纪70年代中期栾菊杰拿到了花剑世界冠军开始，“70后”的人就开始振奋着体育爱国梦，之后朱建华三次打破男子跳高世界纪录也让人痴狂，但这都是一次次的瞬间辉煌，膨胀的爱国心找不到持续的着力点，直到聂卫平的出现。

　　聂卫平的颠峰岁月是在上世纪80年代在举国瞩目的中日围棋擂台赛。他连任数届中国队主将，为中国队的连胜立下奇功。

　　1985年在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中，日本超一流棋手小林光一九段连克中方六将，中方曾以5:7落后于日本队，聂卫平作为主将出战，应战小林光一九段，8月27日和29日在日本连续战胜超一流的九段棋手、十段战冠军小林光一和王座战冠军加藤正夫，把比分扳成7:7平，11月在北京又击败日本擂主、曾六次夺得“棋圣”战冠军、被授予“终身棋王”称号的藤泽秀行，为中国赢得了擂台赛的胜利，实现了中国棋手首次战胜日本“超一流”棋手的重大突破。

　　在第2届中日围棋擂台赛上，在中国队以4:8落后的艰难时刻，聂卫平作为主帅披挂上阵，他以百折不挠的毅力连克日方4员战将，把比分追成8:8。日方最后一员战将是擂主大竹英雄九段。大竹英雄是木谷实的弟子，是超一流棋手。他的棋下得如行云流水，是典型的艺术型下法。由于大竹只在六十年代与陈祖德下过一盘棋，后来一直未和中国棋手交过手，这使大竹英雄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1987年4月，聂卫平与大竹英雄在东京进行中日擂台赛的决战。聂卫平执黑，奋战7个半小时，最后以两目半的优势获胜，为中国队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聂卫平连胜5场，帮助中国队卫冕成功，也许最为五谷杂陈的还是那位记者，他猜到了结果，但没猜到自己的未来。

　　1987年在第三届中日围棋擂台赛中，聂卫平迎战日本队主将加藤正夫，中盘取胜，中国队“三连胜”。

　　聂卫平比赛期间上至国家领导人下至平民百姓无不关心其比赛情况，可以说，这三年是中国大地上全民皆兵的没有硝烟的战争，扬眉吐气的战争，尤其是第二届比赛，俨然是一部《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清华大学、北京大学等学生也因其捷报而游行庆祝。聂卫平成为那个时代中国的“英雄人物”，在中国掀起了学围棋的热潮。1988年3月22日为表彰聂卫平对围棋事业的杰出贡献，国家体委和中国围棋协会授予他“棋圣”称号。

　　至于1986年第二届中日擂台赛期间，由于前一年帮助中国围棋队战胜了日本，聂卫平被国人奉为英雄。趁着比赛的间隙，他回了一趟河北老家。聂卫平回忆：“新华社和《人民日报》的记者也去了，对我进行了采访，问我对比赛有没有信心。”此时的比赛形势与前一年如出一辙，中方仅剩下聂卫平一人，要想卫冕冠军，他必须连续战胜片冈聪八段、山城宏九段、酒井猛九段、武宫正树九段、大竹英雄九段5大高手。

　　“当时我的压力非常大，所以我只能巧妙地回答，对每一个人我都有50%的胜率。”聂卫平回忆说，“没想到第二天的《人民日报》就刊登了这篇文章，说我有50%的信心战胜日本队。”

　　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和国务院副总理万里都看到了这篇文章，两人马上叫来了聂卫平。“万里骂得最狠，见到我，他劈头就是一句话：聂卫平你也太狂了！”见事态严重，聂卫平只得将《人民日报》的这个记者告上了中宣部。“你们算算，对每个人都是50%的胜率，对5个人是多少？1/32！不到4%！”聂卫平说，“这篇文章出了个严重的错误，我只能告这个记者了，否则我收不了场。”

　　后来，《人民日报》刊文道歉，“而那个记者，据说也被迫辞职了。其实我没想让他丢饭碗，但那时候‘自身难保’，没有办法。”如今谈起这段往事，聂卫平仍有颇多感慨。至于那届比赛，聂卫平连胜5场，帮助中国队卫冕成功，也许最为五谷杂陈的还是那位记者，他猜到了结果，但没猜到自己的未来。

　　聂卫平一边在一大捆扇子里一个一个签名一边说。我们知道，聂卫平从来不拒绝棋迷的签名，顶多说过：“签名可以，但你们得帮我把棋子收好。”

　　聂卫平不仅是个鲜活的历史，也是一段传奇，是文化。或者说简单些，算是为新棋迷讲述一些以往的故事和感受，何况聂卫平又是一个颇为有趣的人，最常见的就是“睡功”，聂卫平不感兴趣的事，他就会困，困了就不管不顾地睡。在多种场合我们都见识过他的“睡功”。如果推己度人，我们早就惊起一身身冷汗了，也就是因为事不关己，我们尤其可以为他喝彩：很多场合的确太容易让人犯困了，我们都是俗人，或者说我们都不是俊雅高异之士。

　　另外就是聂卫平的率真了，他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完之后从来不看外界评论：“有时候常昊看到某些报道，知道这些评论或无中生有或断章取义，他开始还提着小心跟我说，后来他也不说了，他知道我肯本不关心这些事情。”聂卫平一边在一大捆扇子里一个一个签名一边说。我们知道，聂卫平从来不拒绝棋迷的签名，顶多说过：“签名可以，但你们得帮我把棋子收好。”

　　老将没有远去，聂卫平忽然说：“我觉得我最近男女混双赛的成绩很好啊。”大家早已习惯了莞尔，却又等待着下一次开怀。（原载《中式生活》杂志2011年第五期，作者：朱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