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茶俱老已，琐事浮心头

王健 毕业于北京大学经济学专业，资深艺术品市场评论人士，著名艺术媒体撰稿人。曾任《鉴宝》杂志执行总编辑、中国投资协会艺术品投资交流中心副秘书长等职，现任《中式生活》杂志主编。十多年来，在各类媒体上发表艺术品市场研究类文章近百万字，擅长市场走势、各品种投资分析研究。

近来由于目翳，已甚少饮酒，但饮茶是每日照例的。总觉得，清晨如无一壶普洱，便负了“引杯堂”的名号。有时工作忙，需要早起，那就只有更早起来喝茶，冬天的时候往往披星戴月，别有一种乐趣。

其实早年间，我最先喜欢的茶品是龙井。也许是因为被水光潋滟的西湖风景所吸引；也许是久处都市繁杂的工作中，对先贤能够“心远地自偏”钦佩不已，所以常在电脑前泡一杯龙井，码字之余，不时啜上两口。且不说心究竟能够跑多远，至少喝茶的时候，脑袋能够离电脑屏幕远一些，算是暂时脱离那些琐碎的文字吧。天冷的夜晚，杯中的水汽袅袅升腾，时常引起我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盼。

一段时间后，发现一边喝茶一般码字，思路容易断，两口水喝下去，思路就被噎住了，半天缓不过来。后来索性用大杯沏茶，待到温度适宜时，一饮而尽，继续码字。这一做法常被一位友人笑话，认为没有品味。这位兄弟当时也好龙井，对茶极为讲究，永远在寻找所谓的极品龙井，而且永远认为自己没有找到。

多年前的一个下午，当我拜访他的居所时，问他什么样的味道才称得上是极品龙井，他回答不上来。但他认为，用我的喝茶方式，是无法品出极品龙井的味道的，喝茶的时候，至少“二十四器”是必备的，否则就是对好茶的不尊重——如果你不尊重茶，茶也不会尊重你。

虽然他有“二十四器”，我只一杯，但他的茶壶和茶杯也是玻璃的，在这一点上，我们是相同的。我那时喝茶之所以用玻璃器，是因为喜欢龙井茶汤的绿色，淡绿中带点微黄。是太嫩了，还是已经微老？我说不清楚，但是很纯净，很通透，看起来有一种很温柔的感觉，这就足够了。

那些年，一边喝茶，看着茶汤，不时地会想起过往的人和事，偶尔会有点儿伤感。友人说，“二十四器”可以冲淡这种伤感，所以在喝茶的时候是必须的。那天下午，我临走前，他对我说：“普洱茶挺好，要不要咱也搞点儿喝喝？”

如今，我们早已改喝普洱茶多年，期间经历了2005年普洱茶价格暴涨，然后是2007年的暴跌，最近两年又开始涨价，当时三四十元一饼的茶，现在已经能卖到七八百元，算是一份小小的意外收获吧。那时存的生茶已经开始转熟，汤色微红，带有一股淡淡的梅子香，饮后留在齿颊之间，久久不散，闭上眼，恍若身在江南水乡。但是梅子香也有一个小小的缺点，就是喝完后总会有点儿类似“牙根痒痒”的感觉，令人觉得意犹未尽……

数月前，又是一个下午，我俩聊起这种感觉，聊起过去十多年间的人和事，兴之所致，他从冰箱里拿出一包龙井品饮。最近这些年很少喝这个品种了，所以是去年的陈茶，但沏上后，汤色依然清绿，依然香扬水柔。顺滑的茶汤流过喉咙，友人说，这茶不够好，凑合喝吧，不是极品龙井。

说着说着，仿佛以前的感觉又回到了身边，然后这才发现，年轻时的追求，这么多年来早已不再提起，心中的龙井，早已被满屋的普洱代替。当人茶俱老之后，我已分不清，更留恋龙井的微涩还是普洱茶的陈香，因为在过去那么长的时间中，已经有数不清人和事相忘于江湖，还有很多美好的期盼，随着一遍遍的冲泡慢慢变淡。现在，即便真的进到内心中的江南水乡，就能够完全畅怀吗？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