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帚马---让我儿时充满美好的回忆

光着腚，腆着胸，傻笑，这是我第一次“骑马”时的模样。中国照相馆里一匹木制的摇摇马连同我的裸照一起被封存在相簿中。1970年，那年我两岁。夏天的傍晚，是生活在四合院里孩子们最快乐的一段时间。斜阳蹭着西墙头给院里洒上一块阴影。刚冲过凉的夜来香发着阵阵的香味儿，背着霞光的绿脑袋蜻蜓顺着屋檐向蚊子展开了新一轮的冲锋。我也开始于地上寻摸着那些失手从葡萄架上摔落的绿色肉虫子，将它们偷偷放在女孩子的后脖颈上以换回一声脆耳的尖叫。坐在马扎上的爷爷嘴中呵斥着，手里却忙活着修理又一把被我骑坏的“扫帚马”。

若说这扫帚马的骑法是颇讲究的。先是左手握帚柄，然后右腿一个跨步将扫帚杆夹于胯下。摆个亮相，右手随即挥出一根长枪。枪是竹竿做的，脖子上的红领巾成了枪杆上最威武的红缨子，口中唱上几句二黄导板，将屁股一抖，冲着对面的小伙伴杀将过去。奔跑时更要故意让拖地的扫帚苗子扬起灰尘，卷起的土越大越可显示自己的铁骑神速。

一番暴土扬烟，厮杀震天之后，灰头垢面的孩子们开始被各家大人揪扯着回了屋，边撤嘴里还要放着狠话，约战明日黄昏后。在那个没有高级玩具的七十年代，扫帚马是许多男孩最爱的战争游戏。他们心目中，马绝对是能和大英雄拉上关系的，只要一跨上扫帚马，戏文、评书中的好汉们便附了体，上了身，自己也长大成了人。不，准确地说，该叫当了“神”。

马本应是神性的。那些每日遭鞭挞，以苦力讨回厩中几口杂草吃食的动物，于我看来，怎会是马呢？直到我被一匹业余时间让主人拉出来搞旅游事业的农家马磨破了屁股，方才晓得原来骑马并非一件易事。

有位骑手朋友告诉我，只有将身、心与马融为一体方能享受到驾驭的快感。我学过几次骑马，但总有一种马骑我的感觉，便放弃了。心里依然恋着童年时那匹扫帚马。尽管作为正黄旗的后裔子孙，有些愧对我的老祖宗。但人的一生能真正驾驭的又有多少呢？想必唯有自己的心性了。然而，心却又是极难驾驭的，有时它如野马，肆意妄为，拖着你的肉体与灵魂四处乱跑；有时它又如惰马，非得抽上几鞭子才会动弹一下；有时它还像一匹傻马，无明的愚痴让其难开智慧，堕成牲畜。

或许，只有这“扫帚马”才是我真正的坐骑，跨上它，不仅神性附体，还能时时清扫相续中的尘垢，更能生起一种将心的马缰真正握于手上的自由、坚定与意乐。扳鞍认蹬，扯开嗓子高喊一声：“驾！”身体被妻子猛地推了一把：“醒醒！又撒癔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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