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故乡铁道边那把苍老的紫檀椅

我的家乡是长江边上的一座小城。以前，这座小城里只通汽车和机动三轮，后来通了铁路，每天早晨，会有一列火车鸣着长笛开过去，轰隆隆的。居民们很烦，烦恼来源于噪声。年轻一些的听了就骂：还让不让人睡觉？年老的也骂：很好的地界唦，被分成两个边边。再后来，年轻人们不骂了，他们已经接受了这声音。年老的人也不骂了，他们更喜欢去看风景，看火车开过时一阵风刮过，看车窗里面的人，琢磨他们去的是啥子地方，有啥子故事。

最先发现铁道边可以利用的，是几个平时没事做的老头。道床下面，有长长的一片平地，不宽，在护栏外面。说路不是路，反正很平整，老头们就琢磨着在这些空地上做点什么。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开荒好，遂东家一块，西家一块，把空地开出来，种上了蔬菜。

几年下来，很多居民们在这里弄了小菜园，种上了茄子、辣椒、豌豆、还有苋菜什么的。这些菜园很有特点，几乎全是用附近山上的树枝子扎成篱笆墙，树枝子是带着树叶的，密密匝匝地排在一起，象一排排的绿帐子。帐子里面，就是居民们的菜地了。每年阴历二月，老人们纷纷来到这里，挖坑下肥点种，然后风一阵雨一阵，用不了几天，地里就出苗了。

这里的夏天热，还潮。潮热的天气自然是不能呆在家里的。老人们就来到铁道边，一边收拾菜园子，一边拉家常摆龙门阵。在这里浇地是不发愁水的，因为只要挖一个坑，再把家里废旧的塑料桶埋在地下，下雨了自然就会储藏到里面。也不用发愁太阳太辣，他们会用几根竹竿子撑起一块白布，搭成一个简易凉棚，在里面歇着。

大家都觉得这日子，挺美！为了方便，很多人还把家里不用的马扎、椅子、或者破旧的茶桌搬过来。拾掇菜园子的时候，忙！闲下来，就坐在里面喝茶。有时候，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这些人里面，有个姓李的老人，估摸着快七十了。他腿不好，只能坐在椅子上。椅子黑不溜秋的，挺沉，是他和老伴抬过来的。大家对老李的这把椅子并没怎么在意，因为这椅子有残疾，补了一条腿，一根枨折了，用铁丝和木板捆在一起固定住。老李说这椅子在家里不能用了，拿到这里来正好。

老伴儿嘴快，说这椅子是有年代的，是老李的爷爷辈传下来的。大家觉得好笑，老李的爷爷辈传下来，也没见能值钱到哪里去。毕竟，这仅仅是一把老椅子，再值钱，比劈柴价也高不了多少，何况还残。大家就笑，说，耍个啥子嘛？值好多钱咋个放在这里？显而易见是甩口水。老李，则当闷头葫芦，既不分辨，也不解释。

渐渐地，铁道边就成了气候，很多人都来到这里，先开始是打麻将的，玩牌的，再然后，一些小商贩也聚集了过来。每天每，铁道边成了这座江边小城里一个比较热闹的去处。那些拓荒者们，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切，一副不干己事的样子，依然故我，弄着自家的菜地。可是，好景不长，眼见着菜园子里该有收成了，各种丢失也接踵而来。比如说豌豆苗，看着扑扑楞楞地挓着筋，绿死了，辣椒炝豌豆尖是时令好菜，大家早就盼着了，没想到，生生地没了一大片。老李东边那家更惨，辣椒丢了，连辣椒秧子都拔了。

老李很愤怒：“龟儿子，啷个啥子不偷唦？”一连几天，老李一边忙一边嘟囔。可是，嘟囔也没用，各家的小菜园里，仍然是继续丢东西，比如小马扎丢了，一把破竹椅子丢了，那个破了吧唧的茶台居然被人撒上了尿，连埋在地里用来接水的塑料桶都给拿走了。轮到老李那里，竹竿子扯着的布棚子给拆了不说，老李休息的那把椅子也不见了踪影。

那天清晨，老李来到自家的小菜园子里，推开栅栏门，就见那几根竹竿子七扭八歪地倒在那里，那把破椅子，没了。老李没言语，只是呆呆地愣在那里。他老伴还絮絮叨叨地跟他念叨着什么。过了老半天，老伴抬起眼，忽然听到老李嘴里含混不清地叨唠着对不起祖宗之类的话。老伴还想劝几句，却发现，老李的眼睛斜了，嘴角口水流出来好长。

老伴慌了，赶紧叫人把老李送到医院。老李得了中风，从此，再也没来过铁道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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