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红花/文 摄影
毛猴,又叫昆塑,是老北京民间工艺的一绝,据说起源于明代。主要取材于昆虫蚱蝉(俗称“知了”)的蝉蜕,故尔称“昆塑”。叫毛猴是其所塑人物外貌特征而得的绰号,其因有二:一因制作人物头部的蝉蜕颊部有毛,顶部两侧有触须似耳,制作人物四肢的蝉蜕腹足亦布毛刺;二因制作人物躯干的辛夷(白玉兰或木兰的种籽)密布金丝一般的绒毛,整个人物形象毛茸茸煞是可爱,极具猴的拟人特征。
不单单因自身的形象活泼可爱,毛猴备受人们喜欢的原因更在于经过老艺人的精心构思和巧妙编排,一个个小毛猴组成了一幅幅活生生的老北京市井风情画。据了解现今全北京还健在的毛猴老艺人大概只有六七位,家住大栅栏石猴街旁汾州胡同里的胡振邦老先生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在老北京很寻常的大杂院的一间小小北房里,我们见到了胡老先生和他的作品:方寸之地上,大大小小的毛猴姿态各异,有代写信的、郎中看病的、修脚搓澡的、唱大鼓的、剃头的、磨刀的、纳凉聊天的,嗬,一个个毛猴活起来了,老北京的众生相浮于眼前,栩栩如生。
代笔:这是过去的一种行当,在邮局门前或商铺门口,老先生支一张桌子,笔墨纸砚一摆,帮人写家信、写诉状公文、写契约婚约、写楹联,这是老北京最贴近生活的一个场景。胡振邦题字“宽则得众”。
修脚搓澡:再现老北京澡堂子修脚搓澡的场面,这边拿刀修脚,那边搓澡按摩,旁边还有水缸铜盆铜水舀子,七八个人物惟妙惟肖,从各个角度观察都生动和颇有情趣。胡振邦题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磨刀:这也是一种老行当,“磨剪子嘞—戗菜刀—”毛猴作品讲究道具要全,有凳子、磨刀石、水桶、刷子、戗子(吆喝时的金属响板)、刀、工具袋。周围的群众一是求师傅磨刀,一是与他聊天,这边还有一水碗,这是大家伙请他磨刀时递上一碗水,“得了,老先生,您喝碗水吧”。一只水碗拉近了雇佣双方之间的距离,一份融洽和谐的情谊,这些细致入微的勾勒把老北京身边的生活原貌刻画得栩栩如生。胡振邦题字“敏则有功”。
毛猴活了,胡老先生会心地笑了:“因为它们活在老北京的民风民情里。”
是呀,来时我们穿过大栅栏弯弯曲曲的胡同,听到的是老北京人见面笑容满面地“您早啊”、“吃了吗”的亲切问候,浓浓的人情味扑面而来。年过七旬的胡老先生就生活在这民风民情里,耳濡目染,乐陶陶其中。随着时代变迁,京城老胡同的拆迁,很多老北京民俗已离我们越来越远,胡老先生就是在用手中的毛猴艺术再现记忆中的老北京民俗情。
一个情字浓缩在每一件毛猴艺术作品里,浓缩在每个毛猴动作表情的一丝一毫之间。别看这些毛猴大的只有五厘米,小的才三四厘米,光制作毛猴的选材就凝聚了老先生的心血:蝉蜕是老先生每年入伏头一个月冒着酷暑到五环以外亲手采摘的,当年在景山就能捡到,现在随着城市的不断膨胀,要选到全须全尾可用的蝉蜕他走的路是越来越远;辛夷是一味治鼻炎的中药,老先生每年都要到同仁堂大栅栏总店选购最上好的来做原料;人物手持的扇子则是老先生选取自己养的雌性“黄脸婆”鹦鹉的尾羽做成的;所用石材、金属、珍珠都是老爷子精挑细选来的;布料选用真丝,不用化纤是怕其招尘;连玻璃木框也是亲自选材,使用红榉木条亲手制作。
剃头:街头剃头也是老北京一景,只见顾主手托水瓢,剃头匠正手挥剃刀剃头刮脸。过去梳辫子时代的剃头匠,除了剃头、梳编发辫和刮脸外,还要掌握掏耳朵、放髓(敲打脊椎)及头、面、颈肩部的按摩。当年剃完头,人不仅须发整齐面目一新,而且头肩各部位都舒适清爽,可见剃头匠的钱挣得并不容易。
最让人想不到和令人感动的是,拉二胡、弹三弦的毛猴手中的琴弦、弓弦不是一般丝线,而是来自胡老先生慈母的银发。胡老先生的毛猴技艺是师出慈母亲传,“身之发肤,受之父母”。老母亲将浑身技艺授与胡老先生,并授之慈发,心血凝结,炽烈的母子情深便融于每件毛猴作品之中。
于是,展现老北京生活中最真挚的情感、最真实的瞬间的创作激情就在老爷子心中涌动。每一件毛猴作品的创作,从构思到选材到制作都要历时好几个月,每一件作品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人物组合,它们都在还原一幕场景,表达生活中的真情谊,都是一个人生小舞台,在与观者传递交流。老先生每每还要在作品上亲笔落款,题写有益于人的身心健康文字或人生感悟。
爷孙俩:爷孙俩纳凉聊天,手摇扇儿,爷爷叼着烟,似乎给孙儿讲着遥远的故事。作于鸡年,素描鸡为胡老先生亲笔绘制。
看到胡老作品中的家具皆是中式传统式样的,造型很到位,便问老先生有否再现传统木工场景的作品。老先生告诉我,一直有构思,但选材不易,比如木工拉大锯的锯片就不好找,因为毛猴人物选材又轻又巧,不能持握过重的锯片,但材料过轻过薄又没分量。陪我采访的龙顺成老师傅秀林说:“这个我来想办法解决。”“好,一言为定!”两位同在大栅栏长大的老街坊当即拍板合作,我又一次为他们的创作激情和友情所感动。
胡振邦老人说,他有个心愿,就是倾尽心血创作两套奥运题材的大型毛猴作品分别赠送给国际奥委会和中国奥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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