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无言 情深不语—避谈家具的王世襄

很早之前我就读过王世襄的《明式家具珍赏》，作为老家具爱好者，我曾设想过如果与他交流家具会是何种情景，可真正结识他后才发现，世襄先生竟不愿多谈家具。

我与先生的结识在2005年，那时他在《北京晚报》“五色土”副刊撰写专栏，宣传我国的传统鸽文化，连载长达三个月之久。而我由于从小酷爱“紫点子”（家鸽的一种），因此对这专栏一直十分关注。但是偶然的一天，我发现这个专栏一连几天没有刊登，不禁心中生出一股担忧：老先生年事已高，连载的专栏突然停止，怕是健康出了问题吧？怀着这种忧心，我为《北京晚报》撰写一篇呼应文章，一则对他90高龄还关注传统文化表示敬意，二则对其健康状况表示关切。

几天之后，我正陪家人在红桥市场闲逛，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又有力的声音：“你好，我是王世襄。”说真的，文章发表后，我曾经默默设想，会不会得到他的回应，但没想到电话就这么打来了，突如其来，让我回不过神来。老先生说：“你报纸上写我的文章，我看了，谢谢你啊！有空上家里来吧，咱们聊聊天！”先生说话很是简练，但却透着那么一股亲切。

从那以后，我便成了王世襄家里的常客。我的会所建成时，他还特意题字“紫点子庄园”，令我十分感动。世襄先生很健谈，不管是谁到他家中做客，他都可以与人天南海北无所不聊。但奇怪的是，如此平和亲近的老先生，这样一位古典家具的权威专家，与人聊天时，竟然避谈古典家具。我在他家中看到多次，有人拿着家具照片找他掌眼，看材质、断年代，但是他都婉言谢绝了。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老了，也需要学习了。”事后我曾问过他，为何要这样去做，先生告诉我：“那些真正想研究家具的人，我十分欢迎，去看看《明式家具珍赏》就好，我的想法已经全部写在书中，我们以此进行精神交流足矣。”

先生没有明说，但我理解他的想法：所谓真爱无言，家具是他一生的挚爱，情至极致，任何言语的表达都会显得过于直露做作；爱至极深，隐去言语的表达更显得浓情难化。我们都不明白，王先生对家具的挚爱，或许不是几句言谈可以表达的。

先生去世的时候，我正好身在加拿大，不能第一时间赶回来吊唁看望，着实遗憾。回国后，我特意带着家人去他的墓前焚香拜祭，带上他喜欢的茉莉花、桂花糕，念叨念叨我们都爱的“紫点子”，却决口不提古典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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