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祥与史志广谈收藏旧事
本刊记者:王永清 摄影:马昌盛
在1993年出版的《张说木器》一书中,有人问张德祥先生,“在古典木器家具收藏家中,除你之外,卓成大家的还有谁呢?”张德祥说,王世襄先生、陈梦家夫人、金瓯卜、制竹琴大师史善朋的后人史志广先生。
史志广,未闻其名,先闻其床,现藏有名冠海内外的“黄花梨大罗汉床”,张德祥评语“精美程度无以伦比”。
记者最早是慕“床王”而去,尽兴而归,得知史志广与张德祥是30多年的故交,便提议,请多日不见的两位朋友一起叙叙旧,侃侃收藏的经验、门道儿。
鱼桌的故事
一日午后,张先生如约而来,手持一纸扇,才迈进门槛,便直冲眼前的鱼桌而去,嘴里说着:“哎,这样就对了,里面开始养鱼了。”
“你看他认识。这鱼桌是张先生送我的,我给修复好了。”史先生冲记者说。
张先生一看见旧物,两眼就放光,手里摇着纸扇说:“这是牛街的东西,这个鱼桌跟我有缘。那时候,整个北京没有几个人买这个。有一次东城区退赔查抄物品的时候,我和小史在东城一中门口碰见了,他那时穿得倍儿精神,后来聊起来,原来他是奔这个(退赔的老家具)去的,我也是奔着这个去的。我看见这个东西的时候,是一堆残件,全是一根根棍儿,但是特别精美,后来发现是一个鱼桌。”
张先生深有感触地说:“现在,整个北京城包括故宫、颐和园,只有这一处还使用这种鱼桌,颐和园的鱼桌空着呢,故宫的也不养鱼了。”
这鱼桌见证着张、史两位的相识、相知,今日得以重见,亲切之情自然倍增。
这床本来是我的
张先生从进门起,目光便一刻也没闲着,视线环绕整个屋子一圈后,落在了背后的黄花梨罗汉床“床王”上。
“这床本来是我的,结果因为我说错一句话就归他了。”张先生语出惊人。
“去吧!你那会儿拿三张床跟我换,我都不换。”史先生也不甘示弱,两个人若孩童一般争执着。
“当年我也打听到这张床了,我听说一千多块,觉得贵了点,于是就先奔小史这儿,当时北京有两三个玩家具的,我就跟小史能谈得来。我跟小史说,你觉得这床怎么样,我打听了,要一千多。史先生没吱声,没想到他倒是比我‘贼’。第二天我来他家,一进门,唉?我惊了,怎么跑他们家了。原来小史也憋了好多日子了,结果知道我也打听这床了,就不犹豫了,跟他哥借点钱连夜就去天桥那买床了。卖家是个打鼓的,家里孩子多,这张大床上还睡着好几个姑娘呢。”估计这件事至今还令张德祥后悔莫及,要不然都过去快30年了,还把细节记得这么清楚。
张先生继续说:“还有更有趣的,因为那家把床抬进家后,又重修了门框,后来床就抬不出来了。结果史先生为了买床,把人家门框给锯了。”
两位“木痴”开怀大笑,这件熟悉的家具勾起了他们以往许多美好的回忆。
张德祥俯身端详着床上面厚厚的包浆,又伸出手来摸了几下,忍不住啧啧称赞:“这可是国宝啊!这床我是即喜欢又嫉妒,当初要是我不上小史这儿来,我自己再琢磨几天,也许就成我的了。”张先生对自己当初错误的决定还是一直耿耿于怀。
“血洗北京城”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两人就开始游走街头巷尾、穷乡僻壤。
一回忆起当年的淘宝趣事,两人就收不住嘴。“有一次,我怀里揣俩豆包,从广渠门坐公共汽车,去郊区的附马府淘家具,那是一个很破旧的村庄,里面老有狗盯着我。还有那次我去运河边收家具,那里的虱子咬得我一身包,这虱子爱吃‘鲜儿’,家里人不咬,就爱咬生人。”张先生说话特别风趣、生动。
史先生也被逗乐了:“还好那次你还淘了四件家具,要不然真的亏得荒。”
张先生听了,直夸史先生。“人家史先生脑瓜灵,我总跑着去城外收家具,史先生就在城里转,还能淘到好家具。”
“对。”史先生忍不住话茬儿:“我们当时那是‘血洗’北京城,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当时我们骑着自行车,满城里转,边走边吆喝,‘有硬木家具的卖。’当时我在牛街附近收了一个黄花梨大床座,于是想进人家院看看,那人说,你别进院,进院给十块钱。哈哈……”
史先生快60岁了,他的女儿还不到20岁。史先生结婚特别晚,他说,以前一有钱就买了家具,吃一碗面几毛钱还嫌贵,但买家具却从不犹豫。史先生自嘲说,人们当时是“五讲四美”,我是“六没”,没家、没业、没户口、没老婆、没工作、没钱。
“那时候,我还得上班,而史先生是个自由人,我当初要是像史先生那样自由,收的东西可能比他的还要多。史先生是北京甚至全国第一代玩家具的人,他和王世襄是一辈儿的。”
说到王世襄,史先生提起一件事。“80年代,王老出书的时候,来过我家,王老穿衣服也不讲究,穿个大背心就来了,那次要不是张先生,王老先生就被我给烘出去了。”
“史先生收藏家具是因为他认识料,家里世代做胡琴,讲究线条、艺术、美感,他又从小在琉璃厂‘熏’着,所以就有这个意识。收藏不是有计划的事,有时候迎面撞过来,你就得抓住,跟踢球一样,随时要有射门意识,史先生随时保持着敏感,一秒钟就能下决定,不论贵还是便宜,所以能淘到好东西。”张德祥侃侃而谈。
巧换“绣墩”
“张先生和史先生有没有交换过东西,其中一定也有不少有趣的故事吧?”记者好奇地问。
“张先生的那个秀墩,就是我给他的。”这次轮到史先生先说。
“对,当初我不会修家具,住楼房,还有孩子,他光棍儿一人,又会修,所以我们有时候就需要交换。”
史先生回忆说:“那是北京一中退赔查抄物件的时候,有几件家具散了没人要,我师哥就收了去,准备做胡琴。其中有几根弯料,不出材,就被扔在一边了。我碰见了,便骑着自行车,弄个麻袋给驮回来了。”
结果不巧,偏被张先生看见了。
“我看了那几根弯料,是紫檀的,光是那个‘弯儿’就够感动人的,于是我就用一个黄花梨的插屏跟史先生换了。史先生当时对绣墩的理解还不深,做胡琴不出料,于是就答应跟我换了。”
史先生一听这事挺郁闷的,说:“都是你绕的我,就跟你换了。”
张先生笑了:“这叫各取所需。等我修好了一看,真漂亮,可以说是绣墩之最。紫檀的东西,宫廷味儿的特别多,但明味儿的特别少,要是做成简素的,年代就早了。所以这明味儿的紫檀家具特别珍贵。”
看过了就拥有了
在史先生的紫檀大柜里,放着一本证书,那是故宫博物院颁发给史先生的。
这事张先生也知道,他说:“有一次,史先生捡到一个紫檀盒,是专放字贴用的。在过去,人们对字帖包装不太重视,碰到兵荒马乱的时候,随便塞到棉袄里便跑了。有一年,故宫在征集文物,史先生拿着贴盒到故宫一试,与故宫收藏的平复贴正合适,珠联璧合。”平复贴是现存最早的传世墨迹,与贴盒已经失散上百年,自从史先生捐赠贴盒之后,平复贴又“睡”在贴盒里了。
今年,张先生也捐了十几件家具。张先生说,“我们毕生辛苦,都是为了这份事业,而这份事业又回报了我们。我们都希望这些家具有个好的归宿,而不是到处‘漂泊’。”
“看过了就拥有了。”史先生总爱这样说。真正的爱好者和收藏者不是把所爱之物藏于家中,而是藏于眼中。贾平凹先生在《藏者》中如是说。
斥巨资购藏,用尽毕生心血守护的传统木器家具,他们并没有视为一己所有。“永存吾土,世传有续”,是张先生和史先生共同的希冀。
编后语:当初第一批收藏家具的人,凭的是自己对家具的理解和热爱,寂寞而深刻的玩,没有任何功利思想。但正是因为这些无意识的个人行为,再次挖掘了传统家具背后博大精深的文化,并对整个家具收藏界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成了这个行业的先驱人物。正所谓“天道酬勤”,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原载《中国红木古典家具》杂志 未经许可请勿转载和摘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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