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议取消“柴木家具”的用词

“柴木（家具）”这一名词是由晚清没落的八旗贵族们编排出来损人的，不仅带有贬义性，也是很不科学、不文明的。

纵观我国五千年的文明史，直至清代前期，先民们包括统治阶层在内，制作家具大多使用软木，并未有过“柴木（家具、家火、家什）”的称谓。笔者曾经考证，明代皇家档案和文人笔记中的家具用材大致可分为三类：

一、皇木。主要有楠木和杉木，是绝大多数的宫廷家具和文人士大夫家具的用材，多用作漆饰家具的胎骨。

二、细木。主要有榉木和紫檀、花梨、乌木、鸡翅木、铁力木等，是明代后期兴起于江南富豪及文人的家具用材。

三、杂木。种类繁多，既有大众化的普通家具用材，也不乏比较高档的家具用材。

杉木胎的明宫朱地填漆戗金云龙纹方顶箱

把非硬木的器物用材贬称为“柴木”，始见于光绪年间没落的镶红旗贵族文康所撰写的《儿女英雄传》一书第四回云：“原来是一溜串儿瞎子：前面一个拿着一枝柴木弦子，中间儿那个拿着个破八角鼓儿。”作者把残疾艺人的“柴木弦子”和“破八角鼓儿”并列加以贬损，活脱一副八旗子弟的轻薄嘴脸。

有人说，“柴木”这个词早在春秋时期就有了，例如，在《墨子•备城门》中有一句话：“以柴木土稍杜之。”笔者认为，这是对古文断章取义的误读。

《备城门》是墨子研究城池攻防战术的主要篇章之一。其中关于修堵城墙的一段原文云：“疏束树木，令足以为柴抟，贯前面树，长丈七尺一，以为外面，以柴抟从横施之，外面以强涂，毋令土漏。令亓广厚，能任三丈五尺之城以上。以柴、木、土稍杜之，以急为故。前面之长短，豫蚤接之，令能任涂，足以为堞，善涂亓外，令毋可烧拔也。”

明后期的苏作银杏木笼罩漆直楞透格小橱

笔者试译如下：“把细疏的树木捆束起来，使之成为大捆的柴抟，把前面长一丈七尺一的树木穿连起来作为外面，把柴抟横堆在内面，外面涂上粘土浆，不要让粘土脱漏。柴抟推积的宽度和厚度，要足以充当三丈五尺高城墙的基座。用柴抟、树木、粘土来暂时修堵城墙，可以快速应急。前面树木的长短，要预先截好，令能涂上粘土，足可充城堞之用，要妥善涂好外面，使敌方无法火烧或拔掉之。”

由此可见，墨子文中所讲在修堵城墙时，使用的是柴、木、土三种不同类型的材料，应该三个字顿读，断不可截去“土”字，只将“柴木”二字连读，曲解古人之意。

崇祯六年款的榆木笼罩漆经柜式供桌

软木类有多种适合制作家具的良材，其中金丝楠、香杉木更是耐糟朽、驱蠹虫的木中翘楚。软木大则可以建造宫殿，小则可以打制器物，烧柴用的一般只是枝杈和边角，怎可以“柴木”一概论之？而把“柴木”一词作为先天歧视性的标签强加在软木家具头上就更为不合适了，有些“京骂”的味道。我国古代先民以泥土施釉，烧造出精致的瓷器；以软木髹漆，制作出华美的漆器家具。这些曾经大批出口的高附加值产品凝聚着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和工艺，是华夏先民的荣光与骄傲，永远值得我们学习、继承并弘扬光大，唯材质论者最没有出息。

楠木胎的清宫罩金髹雕龙交椅

在此，笔者郑重地提出倡议：在今后的古典家具学术研究和商业活动中，取消贬义性的“柴木家具（包括伪善的‘高柴’）”一词，而以“软木家具”、“漆木家具（其中包括大漆髹饰家具和普通油漆家具）”名之宜也。 （载于《中国红木古典家具》杂志2011年第六期，作者：朱宝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