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亲王府是目前中国现存较完整的清代王府。据史料记载，其始建于1776年，即清乾隆时期，是当年乾隆皇帝的宠臣和珅修建的宅第。嘉庆四年（1799年）嘉庆皇帝处死和珅，随即将和珅宅第赐予胞弟庆王永璘。咸丰元年（1850年），咸丰帝将庆王府赐给自己的六弟恭亲王奕?，始称恭王府。据辅仁大学校史档案记载：“1937年3月，为扩充校舍以20余万国币购旧恭王府，地百多亩，屋900余间”。在如此宏伟的建筑群中，古典家具作为室内功能性使用的主体和艺术性陈列的载体必不可少。身为皇子、亲王、议政王的恭亲王，其府邸中究竟使用和陈列了什么规格的家具呢？
一．王府家具是宫廷家具的重要组成部分
清王朝是中国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的末代王朝，皇权专制空前加强，即使是人们日常使用的家具，也会被统治者强加上明显的等级烙印。明代则已经形成较为固定的模式，如特定的纹饰，硕大的尺寸，精湛的工艺，甚至有少部分家具还带有明确的款识。但明代的这类家具是以剔红、髹漆等材质和工艺为主。清代，尤其是清乾隆时期，是带有明显等级特征之家具发展的鼎盛时期，基本确定了纹饰、用料、工艺以及使用的规范和严格的规制，从而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宫廷家具”。
本文作者鲁宁，现任恭王府文物处处长、文物鉴定委员会副主任。
清宫设有造办处，是为宫廷制作艺术品，日用品的专门机构，供皇帝使用的家具便出自造办处木制工坊。由于造办处制作的宫廷家具具备“料不厌精，工不厌细”，有代表皇权的龙纹纹饰，具有硕大尺寸等诸多专属特性，使之区别于京作、广作、苏作、晋作等带有显明地域特征的家具，形成独具特色的、仅供皇宫使用的“特权”家具，这类家具虽数量有限，且使用范围狭小，但艺术价值可以说达到中国家具的巅峰。
恭亲王奕䜣像 小恭王溥伟朝服像 记载赏赐恭亲王奕訢安府用家具档案
1.王府、府主可否使用宫廷家具
王府及其府主是清代的一个特殊群体，由于其特殊的皇族宗室成员身份，使之具有与众不同的政治和社会地位。那么亲王可否使用供皇帝专用的宫廷家具？《大清会典》是一部典章用书，书中对不同等级身份可以和能够享用物质的标准作了详细的规定。其中就有：“凡府第各领其制。亲王府制……正殿中设座，高六尺，广十有一尺，修九尺，座基高尺有五寸，朱髹彩绘五色云龙。座后屏三开，上绘金云龙，均五爪。”的规定，由此我们知道，亲王府及府主的正殿可摆放并使用有显著宫廷家具特征的五爪龙纹家具。这一规制说明清代亲王府及府主是可以使用宫廷家具的。
台北故宫的恭王府家具陈列展厅
2. 亲王府中宫廷家具的来源
从清代典章制度的规定中我们已知亲王府可设宫廷家具，亲王可享宫廷家具。可王府中的宫廷家具又是从何处而来呢？依清代亲王府的规制，为王府服务的人员共计有300余人，其中有专门管理，并配备有不同工种的工匠多人，其中木作是主要的工种。由此可见，王府是具备制作家具能力的。
那么带有显著皇权特征的宫廷家具，王府能擅自制作吗？从目前的历史资料中未能查找到王府自己制作宫廷家具的记录。在没有史料可以证实王府内设工坊可自制宫廷家具的前提下，王府享用宫廷家具的实物已查证，现有史料和实物已表明王府确实有数量不菲的宫廷家具存在。那么这些宫廷家具来自何方呢？据清宫档案记载，咸丰二年三月二十九日（1852年5月17日），咸丰皇帝赏赐恭亲王安府之用一批宫廷家具。“旨将紫檀木宝椅一张，紫檀木纹榻一张，紫檀木宫椅十张，著传添补垫子送至恭府。钦此”（笔者注：宝椅即宝座）。此后不久，即咸丰二年四月二十日（1852年6月7日）咸丰帝再次下旨，赐给恭亲王家具51件。第二批赏赐的赏单记载，其中也有：“紫檀木宝椅一张，紫檀木嵌硝石御案一张”。从圣旨的字义理解，应是宫廷家具无疑。这两份清宫档案证实了恭亲王的宫廷家具是由咸丰皇帝赏赐的，共计63件，属于确切的宫廷家具。因此可以准确的定义：“王府及其府主所设、所享之宫廷家具系由皇帝恩赐所得”。
戒台寺藏恭王府花黎龙纹百宝格大柜
二．恭王府旧藏今何在？
虽恭王府博物馆目前共典藏有各类明、清古典家具600余件，但确切地说，属于恭王府旧藏的宫廷家具，一件都没有！属于宫廷类家具数量相当稀少。那么原恭王府旧藏古典家具，尤其是恭王府旧藏宫廷家具今天都流失到何处了？近十年来，恭王府的文物研究专业人员，对此进行了深入、系统的研究，基本考证了恭王府旧藏文物中的古典家具，尤其是宫廷家具流失的情况。
恭王府旧藏古典家具不幸流失有确切史料记载的有三次。
1913年在美国拍卖的恭王府流失紫檀嵌玉大方插屏
1.北京戒台寺的恭王府家具：1987年恭亲王奕?的后裔爱新觉罗·毓先生向恭王府提供一条信息：“北京戒台寺保存有一批原恭王府家具”。咸丰十一年（1861年），咸丰帝在热河避暑山庄驾崩。慈禧借机与恭亲王策划并实施了“辛酉政变”（史称“北京政变”）。使慈禧成功地实现了“垂帘听政”。恭王奕?因“绸缪宫府，定乱绥疆”之功，被授予议政王、军机处行走、宗令府宗令、内务府大臣等重位。由于奕?日益集中的权力和在朝廷中的威望，使之成为慈禧在政治上的“大患”。光绪十年（1885年）三月，慈禧借清军在中法战争中失利之由，撤销奕一切职务。被慈禧从清王朝统治核心边缘化的奕?，在经过几番大荣大辱之后，决意隐退仕途，此时的恭王感叹道：“金紫满身皆外物，文章千古亦虚名，……猛拍栏杆追往事，一场春梦不分明。”从此以养病为由隐居西山戒台寺不问政事十年之久。
台北故宫展出恭王府旧藏 紫檀云龙纹玉屏宝座
戒台寺所存这批家具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由恭亲王奕?从恭王府带至戒台寺。此批家具共计66件（套），其中具备显著宫廷家具特征的约10件（套）。如：紫檀云龙纹大画案，紫檀五屏梳背藤屉面六方扶手椅（一组四把），花黎龙纹百宝阁（成对）等。其余家具多为红木、鸡翅木、花黎木等硬木材质制成。
2. 1912年流向日本、美国的恭王府家具：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老恭王走完了他既辉煌又蹉跎的一生；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大清王朝被迫签订多项不平等条约；宣统三年（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大清王朝步入最后的时刻。溥伟（1880年—1936年），老恭亲王奕?之嫡孙，承袭恭亲王爵位。1912年初，在紫禁城养心殿，由隆裕皇太后召集的、讨论清帝退位的御前会议上，小恭亲王溥伟坚决反对清帝退位，主张君主立宪制，最终以失败告终。溥伟在其日记中写道：“……时局至此，后变不堪设想，拟毁家以抒国难，堂上允之。遂尽出古画古玩，招商变卖。”开始了变卖恭王府祖传文物，筹集组织“宗社党”，和“满蒙勤王军”等复清活动经费的计划实施。不久日本古董商人山中定次郎专程从日本来京，并一次性购买了恭王府数千件祖传的珍贵文物，其中便有一部分明清古典家具。1913年中旬，山中定次郎将部分从恭王府购买的文物，分两批分别在美国的纽约和英国的伦敦进行了专场拍卖，其中美国占537件、英国占211件。在美国的拍品中即有17件（套）明清古典家具。其中一对紫檀漆地嵌玉圆光大座屏，紫檀漆地嵌玉方型大插屏一对，是具备清代典型的宫廷工艺家具。
3. 台北故宫收藏的恭王府家具：台北故宫明亮的展陈大厅中，有一个专门展览古典家具的展厅，优雅的灯光，古朴的地毯，一堂气势磅礴的清式古典家具陈设于其中。展览说明写道：“本室中陈列的家具乃清代恭亲王府邸所置之物……”。这批家具出自清代恭亲王之说首见于《台北故宫文物月刊》的一则题为《前清恭亲王府第家具三十三件由本院购藏》的短讯，文中写到：“本院近承行政院拨列专款，向东吴大学价购前清恭亲王府紫檀雕花家具一批，共二十项，三十三件……。此批家具原系清代恭亲王府第所设，质材多为紫檀木”。而后的次月，《台北故宫文物月刊》刊载了任莉莉撰写的《清代王室家具》一文，进一步论述这批家具的传承情况。
恭王府旧藏现存戒台寺 紫檀龙纹大画案
台北故宫陈列并典藏的33件（套）恭王府旧藏家具，从目前已掌握的资料证实，可分为三大类：一为生活用具，如，榻、案、桌、椅、、柜、几、踏等种类；二为装饰用具，如彩漆牙雕挂屏、龙首象座挑杆宫灯等；三为礼佛用具，如各种佛龛。这批家具全部使用紫檀木制成，选材奢华，工艺繁缛，使用各种名贵宝玉石等装饰材料点缀嵌镶，尤其采用浮雕、透雕等工艺手法，雕刻出代表皇权纹饰的“云龙纹”等。这充分证实这批家具出自清宫造办处，是仅供帝王专用的宫廷家具。因此，我们认为台北故宫将这批家具定位为：“华丽优美、雕工精致、线条流畅、气魄恢宏，不愧为王府用具……，为清代宫廷家具的特色”。标准是完全准确的和有理论依据的。
通过上述考析，我们大体了解了清代王府使用宫廷家具的规制，以及王府中宫廷家具的基本来源，追忆了恭王府在历史上几次重要的宫廷家具流失出府的确切记载，以及流失的基本时间，流失的原因和现在的保存情况。这些史料对我们研究宫廷家具在王府中的使用情况有很重要的研究价值。
[ 网站编辑：李玉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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