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之地叹沧桑—探秘恭王府至雅文化

恭王府，立于闹市而独自清高，穿过重门，我们正在接近那一座座高墙大院围起的秘密。奕?的家，是中国文化雅到极致而归结做总的地方。有人说它是中国雅文化的开端，因为它深远地影响了数百年以后的我们；也有人说它是中国雅文化的终结，因为至今为止无一处建筑可以超越与它。当你真正推开恭王府的大门，你会开始从心里否定一句话：大俗即大雅。因为，恭王府的“雅”是一种与“俗”毫不相干的气质，从一草一木到一山一石，它无不精细无不从容，在这里，文化成了斧凿，历史成了笔墨，景致成，墨迹干，恭王府，安静地坐落。

王府那座老戏楼里，文雅之声从未断绝，台子上朱红场门背后，生旦净末扮了百年，却依然没有堕入凡胎。哪怕它曾经历过生死存亡的浩劫，亦未改书生般的傲骨。公元1921年，中国进入了民国纪年法。可飘摇的年代所带给人们的无力感并未随着纪年方式的改变而改变，我们依然在无知与迷茫间不断失去。

当翻身的老奴撑开满脸皱纹将他们伺候了大半辈子的恭王府变成“商品输出”的大库房，稍有良知的少数人只能搓着手杵在空地上，眼神中充满了无措。他们眼看着这些人蹩着脚在王府里进进出出，累得满头大汗，将曾经他们根本不可触碰的东西像扛米袋一样地扛出府门，眼里闪着贪婪的光。这些赶上了时代交错的“商人”们压根不知道递给他们银票的究竟是什么人，只知道那是一个有着比他们更贪婪目光的日本人。搬空恭王府用去了几天时间，可我们失去的是几百年的民族珍宝。当然，这些全然不是那些“忠人”所能明白的。他们只能以他们的方式祭奠这场浩荡的失去——眼神空洞地望一望更空洞的王府，再低着头默默离开。他们知道，此去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山中定次郎只以不多的金银满足了那些愚昧麻木的奴仆，而将恭王府大部分文物珍玩装上了大车。这个日本商人从小接触古董，并将其视为可以高价倒卖的工具，为最大程度占有中国文物市场，他在北京开设了山中商会支会，在近三十年间，从这里，有不计其数的珍稀文物于东海海面晃悠悠地踏上了日本土地。

流失的文物像是走失的孩子，百年间几乎模糊了出生地。直到2011年，嘉德拍卖行在中华世纪坛举办的“姚黄魏紫――中国古典家具展”现场，母子才再度团聚。那四件从恭王府走出的紫檀器旧物，也再次引发了人们对一个世纪以前痛心失去的思考。文物之珍在于其不可复制性，它发声于每一条纹理甚至每一处裂痕间如历史史诗般的真实讲述，都能让人们看到先世生活的影子。他们的笑与泪，或许只是一个小心翼翼的转角，刀锋的弯路，我们看到了一张张饱经风霜却依旧专注的匠人脸庞。

在中国，身怀绝技的手艺人总有一副淡定表情，那是一种与麻木无关的充满智慧的泰然眼神，因为他们坚信，生活不会为难任何一个用心打造生活的生活者。他们凭借娴熟的技巧与老辣的眼力，唤醒一块块沉睡的灵木，无论大小，无论材质，这些匠人们都会读懂它们的语言，为它们雕一件美丽的衣裳。

手艺有时是欺人的，它总倾向于那些把人生的美好时光都赋予了它们的人。有多少人在纷飞的木屑里熬白了头发，他们或许有皴裂的手掌，眼神也不再灵光，甚至已有些步履蹒跚，但这样话语不多的老手艺人往往拥有一把最灵活的刻刀，像是世间精灵的锻造，能在木身上游走出让世界惊艳的纹案。那是一段老生命对另一段更老生命的解读——老人与老树木。恭王府几世易主，却仍持着自我淡然的性格伫立在皇城脚下。它迎来过太多尊荣，也送走过太多屈辱，当这一切成为过去，它亦早不是年轻力胜的样子。如今的恭王府，变得更豁达更洒脱，它在期待着见证后代子孙们对文化的传承与繁衍。

手艺人走过的路几乎和中国历史一样漫长，他们从人类生活的必需变成了现代科技时代的“遗弃”，五行八作的匠人们对现状除了感叹，似乎也无力再去改变什么。这是一个“世袭”的行当，只是他传承的不是荣耀、权利抑或地位，而是与时间搏斗的艰辛，一世一代，只要手艺还在，这种“世袭”便无止无休。而让这链条紧密咬合吱呀呀转了千年的，怕是只有师徒间言传身教的信念了。

在这个充满诱惑的时代，中国需要一种呼唤“辛苦”与坚持的声音，那是对老手艺者唯一的招引。而“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系列活动暨2014年首届中华传统木雕技艺艺术展”正是让他们几天、十几天、几十天、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熬心之作不至于永远沉睡，它们的美，应该得到更多肯定与赞美。这接纳赞美却仍可沉稳持重之所，想来除了恭王府，竟再无他处。

回首过往，历经沧桑又何尝只是一件坏事？它成全了历史，也淡忘了恩仇，让人世间的一切都有美好的样子。若是不信，且看这座老王府里的巧手艺如何与漂泊异乡的“游子”隔海相望。（ 朱方刚 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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