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凌/文
琵琶
“每年天狼星偕日升起时,尼罗河三角洲就会开始泛滥,古埃及人认为它应该是颗孤独的星星,就像我。”
在去日本旅游的途中,我又想起了柳更,这个被机缘带到我身边又莫名倏忽而去的男人。在他不告而别之后,我再不愿于人前提及他,尽管心里酸酸的。
在东京稍作停留,我就坐新干线去了奈良,一个蓄积了千年风华的古城。
大概是柳更曾无数次的谈起琵琶——这个在我看来古老且离我甚远的乐器,让我对它有种特殊的感觉。于是,我专程去东大寺的正仓院看那把紫檀嵌螺钿五弦琵琶。史载,这是中国唐代唯一存世的紫檀嵌螺钿琵琶。不知是不是该感谢正仓院的保留,才让今世的人得以见识到往昔精湛绝世的手工艺品。
我在正仓院里用脚测量着青石路面,当见到那把琵琶时,我愣住了,唐人用一种无法想象的奢华繁密折煞了我。
在坚硬的紫檀琴身上,螺钿完美地表现出卷草的缱绻,莲花的娇美。螺钿真是在“硬碰硬”的质地中,制造出繁复华美的高手。
五根弦丝被绷在紫檀面板前,在这里,弦丝的阴柔与紫檀的阳刚成为了阴阳的至上组合,而这种组合只是为了成全金石之声的横空出世。
我知道,只有用红木制作的琵琶才会诠释出地道的弦乐,也只有红木这种质地密实的材料,才能把声波在折返回荡中的抵抗聚合放大,完整清晰地娓娓道来。无论是铿锵激昂的武曲亦或是幽咽婉转的文曲,都能使之不绝于耳,直抵人心。
正当我的眼睛与琵琶达到丝丝入扣的境地时,一个人的话突然把我的魂提走了。
“琵琶在日本的飞鸟时代至奈良时代之间,作为雅乐器的一种从中国传到日本,从平安时代开始盛行,至镰仓时代已经发展成为了日本民众喜闻乐见的一种独奏乐器。这件紫檀嵌螺钿五弦琵琶,就是奈良时代从中国唐朝传入日本的。”
一个男人用日语在向周围的游客讲解,我的目光于惊讶中确认,这人就是“失踪”了的柳更。
我不感到意外,因为我知道他家是用红木制作琵琶的世家,有琵琶的地方就必将是他羽化的地方,他只有在面对琵琶这种器物时,才会甩开那个灌满了铅水的天狼星皮囊,他是为了琵琶而生,就像我是为了想念他而生一样。
只是,他为何来了日本?而我又为何在喧闹的日本,偏偏独来这寡静的正仓院,这是我的智慧无法解释的。我们往往把这样的际遇通通叫机缘巧合。
时光
柳更也看到了我,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周围的游客散了,他身上的休闲服让我明白他并不是专业讲解员。
“你现在皈依了佛教吗?见了我好像四大皆空一样。”我终于忍不住向他打了招呼。
“你怎么到日本来了?”
“我是来旅游的。”我无法想像,有天我也如张爱玲描述过的一般,在面对一个人时,会压抑住内心的砰然,矜持而平静地道一声:“原来你也在这里。”
“我带你去看看寺庙吧。”
“好。”我点点头。
他在前面,我在后面跟着。他比以前高大了,埋头插着手走,像导游一般对着我讲解着千年来这里发生的大事件。
我虚伪而心不在焉的听着柳更的话,而他的冷静则更像是掩饰过了头的那条狐狸尾巴,终因膨胀变形而无法收藏。
“你为什么来日本?”我望着他,停了脚步。
“我妈妈临死前告诉我,我的生父没有死,在文革时到了日本,让我来找他。”他转过身,寒风中的他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
“可你该告诉我啊!我在到处找你。”我发觉自己泄了心事,赶紧说:“我们都很关心你。”
“天狼星是不该有朋友的!”他低声说。
我一时语塞。
原来,我们只是“朋友”,多么平常的两个字。
随后,我们去了一家怀石料理店,清幽的环境与文人们营造的曲水流觞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远离节奏,“谈玄论道”的绝好去处。
几杯清酒下去,酒酣耳热,柳更告诉我,他现在在他父亲所开的琵琶作坊里工作,每个星期都会去一次正仓院,做义务讲解员,除了讲解历史,还告诉那些游客,正仓院里有哪些物件是从中国运来的。
“父亲因为不肯采用普通木料,坚持用红木制作高档琵琶,价钱很贵,来买的人很少,作坊经常入不敷出,我到日本没多久,他就去世了。”柳更看上去好像很自责。
“你父亲的死和你没有关系。”我无比坚定地劝着他。
“你怎么知道和我没有关系!要不是我嘲笑他不识时务,不会经营作坊,他就不会……”
“跟我回国吧,我知道在这里你没有别的亲人了,以你制作琵琶的手艺,在国内肯定能找到好工作。”我迫切的望着他。
而他摇摇头。他醉了,我把他扶到不远处的一个院落住下来。
奈良到处是小巧别致的日式建筑,从平安王朝就开始修建了,庭院中充满了禅机,日落后的京都在灯光的渲染下,让人对过去的事情充满了怀恋。晚上,各家门口挂着的白灯笼都亮了,沿着逼仄的青石路,每隔几米都挑着个地灯,幽幽的一直照到小巷尽头。
谶语
我一夜未眠,辗转于柳更的烦恼和我对他的牵挂中。
第二天,柳更一大早就来敲我的房门,问我有没有别的安排。
“没有别的行程,我算半个背包客,除了不睡在野外,什么都顺其自然。”打点好行李,我跟上柳更,希望能在回国之前说服他。
柳更要带我去看看他父亲的作坊,我求之不得,盘算着在看到那个破败不堪的小作坊后,怎么把它贬得一文不值,然后顺水推舟地把柳更“骗”走。
事情往往是出人意料的,小作坊被经营的诗情画意,古老日式建筑,充满岁月斑驳的木头柱子,院前小小绿地上的一方水井,黑格子白纸糊成的窗子,屋檐下迎风微动的铜铃,无不让我像回到了古代,这样的生活像是开了历史的倒车。
我无法违心的开口让柳更这样的手工艺人离开这个远离尘嚣的房子,它能让人心平气和的面对时间和俗世,仿佛此地一刻抵得上人间万年,在这里定能做出绝世的琵琶。而我在面对这一切的不期然时,唇齿无法闭合的傻样,也定会让柳更觉得可笑。
我想得太单纯了,柳更怎么会舍得了这里的一切和我回国?
这时,进来一个年轻女子,柳更亲热和她打着招呼。两人拿着一只没有上弦的琵琶商量着什么,柳更面对她时专注而深情。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他摇头的意思,一下就闪到了门外。
我是多余的,就像我说的“我算是半个背包客”,一语成谶。我不属于丛林也不属于安逸,我的不归属就是我的宿命。既然遇到了他,是前世的宿,然而遇见只是让我心死,这既是我今生的命。
他逃过一次,这次却是我的主动放弃。
须臾
有个女人在后面叫我,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被她拉住了衣服。“对不起,”她对着我鞠了一躬,用含混不清的话说:“我叫慧子,我们谈谈好吗?” 我明白了,这个老人一辈子都在当这些古琴的嘴巴,那些久远的往事,经由老人的引介,在须臾间得以正身,让它们在人们的思想上回归到中国。
“现在柳更在奈良组织了一个以学习中国古典文化为主的民间团体,为中日两国文化的交流做着努力。柳更一直认为自己像天狼星一样,会害了身边的人,所以才会离开你!”
我不等惠子说完,就拉开门朝作坊跑,我要告诉柳更天狼星是颗双星体,有主星和伴星,它们靠的很近,互相绕行,不止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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