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明：底蕴的方向

　　言欧美，必言现代。酷炫设计、外太空素材、代表财富新阶级与全球最新生活方式。咱们看到的，那很多是艺术化的东西。韩国人都像韩剧里那样生活么？中国人都像《卧虎藏龙》那样生活么？美国人也不都像蝙蝠侠那样生活。

　　欧洲，是特别传统的一块大陆，它没像玛雅人、印第安人一样经历过文化毁灭，也没像中国一样经历过文化断层。欧洲有黑暗世纪，但用百年的文艺复兴及之后的资本主义崛起，成功填上了这个坑。它的文化传承是很好的，而传承，就意味着从文化底蕴获取灵感，并有着尊重古典、习惯的性格。当然欧罗巴说是一块大陆，但种族纷杂，又不像华夏那么兼收并蓄，区别还是有一些的。

　　比如设计上，德国人喜欢思考。市面上是流行丝绸、豹纹还是金属，或者是流行帽子变红上衣变黄裤子发绿，这基本跟他们关系不大。德国人做设计都像做研究，理性、伦理、哲学、实用范儿，骨子里特认真，这东西做出来大概不好玩儿，那咱也得好好做，因为它“有用”。意大利人就喜欢浪漫、明快、热情。严谨行为不是没有，信手拈来也是随处可见。谁让“我们是看着米开朗基罗长大”的呢！

　　看着米开朗基罗长大的，其实就是文化的传承。意大利人坚信手工匠人的手艺，坚信自己的师傅巧夺天工，坚信米开朗基罗一类的神明创造性，坚信希腊罗马与自由。人家哪个孩子不是看着米开朗基罗长大的呢？眼光好自然高，审美自然真实，假的、虚的、没底蕴的，一概不入眼。

　　欧洲人骨子里是保守的，因为他们心中，传统是正统，没被破坏，没被颠覆，是需要尊敬的。浪漫如意大利法国人，或反面例子的英国德国人，都会有特别古典、特别墨守成规的一面。他们坚信一种什么精神呢：你一个人，甚至一代人，再怎么天才、横空出世，也不可能颠覆几千年沉淀下来的智慧。即使真要价值观审美观改朝换代了，那也是数代甚至数世纪的逐渐变迁，因为沉淀下来的文化，比国家、政党、高楼大厦，都值得尊重。

　　所以欧洲人养成了一个习惯，按我们话说，就是继承基础上的改良。他们不是特别有煽动性那种，跟明星出场一样做设计，忽悠得你头晕目眩。他们是在前辈们作品、思想的基础上，加上个人和现代的智慧。这不是“只要新鲜事物，就无条件接受”的价值观，去年豹纹，明年刺猬纹，后年斑马纹，只要“不一样”就都OK，而是多小的皮毛变化，都要建立在文化智慧的基础上。

　　例外当然有，匪夷所思的时装秀和艺术展也都是在欧洲。撞了传统的墙，就四处找出口，这类是以美国为核心的思想。或者特别商业，像雷蒙罗维宣扬的座右铭：“对我来说，最美丽的曲线就是销售上升的曲线。”商业文化驱使下，无所不能无所不作，总能找着法子给你用设计来美化你想卖的东西；或者特别叛逆与众不同，那是撞墙撞多了，脑袋一圈包后的叛逆心理，后现代不就是这么出来的吗。

　　但西方的价值观体系，从来都有很大、很安全、很坚挺的一部分，留给了文化传承与历史传统。即使美国这个移民国家，获得世界经济流行文化话语权后，也摆脱不了欧洲传统文化的影响——200多年的国家，不谈印第安人就谈不了北美大陆，真想搞自己的东西，只能是消费主义这种资本方向的价值观，文化方面还要溯本逐源。

　　我们的文化断层，实际从蒙古的游牧民族东西侵略就开始了，及至近代，民族危机，西方侵略，和我们众所周知的原因，以及之后的货币崇拜，基本造成了这个事实。但最趋向现代的西方，恰恰是最重视古典、传统、文化的一个群体，这需要我们去思考一些东西。我们的生活方式、审美倾向，都去学了西方，可只学到表皮。西方的现代，建立在宗教、古希腊精神、文艺复兴文化的基础上。我们没有这层底蕴，而只是在表皮拷贝各种形式，就像调料，入味和附着，不是一个概念。

　　而我们的底蕴在哪里，其实谁都知道。

　　蔡明：科宝博洛尼装饰集团创始人兼CEO

（载于《中式生活》杂志2011年第五期，作者：蔡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