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在器中——中国传统家具的文人精神

（一）

《诗﹒大雅﹒烝民》中有这样一句话：“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意思是说，天地间凡事物皆有其法则与规律。这里所说的事物包含了世间的一切。

众所周知，中国几千年来的文化道统，已将人们自身所应有的行为准则与生命规律诠释毕尽，勿需我们再画蛇添足。

而我在这本书里要讨论的“则”，不是“人则”，而是“物则”——具体来讲就是探索“百姓日用而不知”的传统家具中的“物则”。

《庄子》说：“夫造物者为人。”阐明了造物是人的活动，而人的行为必定体现着人的思想意识——所以，中国古代造物艺术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产物。既然是人与传统文化的产物，那么，就必然会有其内在的法则与规律存在。这是毋庸置疑的。

而阐明这些法则与规律，并尽可能多维度的呈现传统家具的文化内涵，便是我提笔的初衷。

（二）

曾国藩强调对待人生的态度是：未来不迎，当下不杂，既往不恋。

这其中，最难做到的，就是既往不恋。因为人各有感情，而有感情就不能自已，就会写成歌，画成画，化为文字，做成器具……这些精神活动的结果，都有着共同的文化礼赞、文化力量和文化呼吸横亘于其中。

比如中国的传统家具。她蕴藏着无尽的文化诉求——它的经脉，静静的连接着历史，传达着理想，呈现着难以抗拒的魅力。这些，都让传统家具有着文化性、诗性、历史性、民族性、开放性和包容性……

可见，“造物”所体现的并非单单是“器”，还呈现着器物背后中国文化的法度、风骨，以及对“天人合一”和“道在器中”的认同与践行！

然而，悠悠今世，谁鉴心曲？

（三）

在当下，最需要的是挽救并丰富我们的“物则”。而这个“物则”之中最重要的就是缤纷情感支撑下的中国文化多元的精神。

“茫茫溯薪火，渺渺见精神”，那一脉精神的清香就这般穿越时空如丝如缕地飘着。而这，也是一个人进入文化系统的精神秘密……

中国文化认为，精神与物质相比，精神永远在上！从古至今，人们面对生活的种种需要，不断的思考，“思之思之，重又思之，思之而不通，鬼神将通之！”（《管子》）这便是“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易﹒系辞》）即，先有道，后有器。这个道，便是情感支撑下的思想和精神诉求的呈现。

试想想：一个没有情感的音乐，是音乐么？不是！那是什么？是音响！

一个没有文化的家具，是作品么？不是！也更不可能是神品！那是什么？是生活工具。而生活工具是随时可以抛弃的。

众所周知，在这个世界上能够长久流传的只有精神和思想。所以，流传久远的传统家具，一定是有着情感诉求和文化呈现的！

就像一个人的一生一样，除了有物质版图之外，还一定要有精神版图！再喧嚣熙攘的都市里，都应该有自己精神家园……

短暂的人生，因思想丰盈而臻于完美，所以，我们更需要精神上的邻居！

而这个邻居，必须要有，无论是人或物。

哪怕仅仅是一件充满人文思想的传统家具都可以……它也有人心在！

曹雪芹写《红楼梦》时，是“伤怀日，寂寞时，试遣愚衷。”而中国古代文人参与家具制作的行为，往往是“试遣愚衷”的结果，但本质上，却是个人的精神世界向外的展示！

（四）

有思想和精神，就有敬畏。

我们比哪个时代都需要敬畏——那种静穆、准确、含住而不堕的情感。

缺少了对敬畏的深刻理解，就缺少了鲜活的赤诚之心，就会“有物无则”，就会“始作于伪，终于无耻！”（严复）

（五）

2010年的上海世博会新西兰馆出口处，有一首诗让我久久难忘——

诗是这样写的：

无论你来自陆地或是海洋

如果你要问我

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我的回答肯定是

人 人 还是人

（六）

看着那些传统家具，哪怕仅仅是一个暖椅，只要有心，就不难捕捉到它们绵延了许久的灵魂，并深为其内在呈现的才智所惊。

从中会让人看到——脱尘，深厚，庄严，高亢，柔美和亲和，洁净与秩序，风雅与闲适，历尽繁华而不衰的绚丽的人文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