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济南的殷实人家,使用的家具都颇为讲究。正屋的墙下,是两端带有“卷书”造型的条山几,中间摆一只烟台座钟,两边各有一个帽筒,里面插着画轴儿、鸡毛掸子之类的东西。条山几前面是八仙桌,两边各有一把太师椅。卧室里大都是罗汉床,有的带顶子,叫“架子床”,济南人也叫“顶子床”。至于橱柜台案之类的家具,无一不是古色古香。
济南人似乎对八仙桌情有独钟,许多日子能过得去的普通家庭,也大都有一张八仙桌。但同样都是八仙桌,在材料、做工、油漆等方面却有一些差异。小康人家的八仙桌,讲究用家槐做桌腿、桌边,用楸木做桌芯。卯榫之间都严丝合缝,浑然一体。四周的牙板有镂空图案,也有浮雕图案,有的虽然没有图案,却显得更加刮净。至于油漆,则大都是博山大漆。博山大漆的漆制家具工艺是靠木漆,不打泥子,不上底色,直接在白木器上刷漆。油漆渗入木纹深层,经变色后,酷似紫檀。而普通人家用的八仙桌,就没有这么多讲究了。
许多贫寒人家,能有一张普通的方桌就不错了。全家人吃饭、孩子们写作业,都在这张方桌上。用不了多久,桌面便开了胶,裂开的缝隙能插进手指头去。缝隙里面黑糊糊的,积满了多年存下的污垢,俯下身去,能闻到一股怪味儿。全家人睡觉,用的是硬床板,夏天在上面铺一张破苇席,冬天铺上草苫子,再加床薄褥子。床板易生臭虫,便抬到街上去,先是用力摔,然后用开水浇,那些胖乎乎的臭虫满地乱爬。不少人家都没有椅子,有几个三条腿或是四条腿的凳子,也都缠了铁丝,否则就散架了。这样的家庭为数不少。
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好多济南人忽然都觉得应当改变一下家庭状况了,于是掀起了一股家具热。什么大衣橱、五屉柜、写字台……花样不断翻新。三合板、纤维板还有蒙沙发用的麻袋片、沙发布都成了抢手货。当时西青龙办事处的弹簧厂生产的沙发弹簧一度供不应求。
那时候,出现了不少吃百家饭的木匠。打一个两扇门的大衣橱,工钱是25元,三扇门的30元,如果刷油漆,再另加5元钱。在开工和完工的时候,主家还要分别准备一桌酒菜,招待木匠。有的木匠手艺好,这家请了那家请。也有一些二把刀,打出来的家具没法看,把主家的好材料全都糟蹋了。这类木匠,在哪里都干不长,只能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三分手艺、七分家伙儿”。判断一个木匠的手艺如何,看他的工具就能知道。实验中学西侧,原来有个叫“向阳里”的胡同,胡同里住着一位姓张的木匠。他使用的斧凿刨锯,不仅样样得心应手,而且外形美观。尤其是那小巧的净刨和一个个形状各异的线刨,简直就是一些工艺品,令人爱不释手。他当时40岁左右,原来在工厂里当模型工,后来调到某剧团专做道具。星期天他没有休息的时候,总是帮着亲朋好友打家具。那时,像他这个年龄的木匠很少有人能打八仙桌,但此人手艺精湛,打出来的八仙桌令人叫绝。他还曾做过一只大提琴,无论是做工还是音色,都无可挑剔。他本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工匠,可惜英年早逝,令人痛惜。
现在的家具制作,几乎全部机械化了。但人们双手的功能全部由机器代替,不知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退化。
至于老济南的古旧家具,“文革”初期就有许多沾了“四旧”的嫌疑,在“无产阶级革命派”的铁锤下面粉身碎骨了,也有一些不知所终。而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后的那些家具,则寿限更短,大部分都在济南的几个旧货市场里等待着各自的归宿。还有一些被上了岁数的老人们使用着,但估计也没有多少时日了,因为天天都有人在一栋栋居民楼下面高声吆喝:“收旧家具……”这些人,就是冲着这些家具来的。 (舜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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