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物兼爱爱物人

满江红/文

　　古玩市场小摊上，一串被随意搁置的手珠吸引了我的目光，拈起看了看，居然是上好的翠玉珠，入手冰凉沁骨，大如龙眼，晶莹润泽，玉润珠圆，显然是件有年份的老货。
　　一番讨价还价，我和摊主没有谈拢，我起身要走，摊主憨憨一笑拦住了我，将翠玉手珠递到我眼前：“我们交换好吗?我爱好收藏印章，把你手里的那枚印章换给我吧。”
　　我摊手一看，原来是个很有玩味的小寿山石印章，本放在口袋里，刚才讲话时我习惯性地拿在手里盘玩，不料却被摊主看中了。我不觉对摊主刮目相看，原来他也是收藏同好，而且品位还不俗，属于“以藏养藏”的那一类，我们两人相视而笑，就这样各得其所地成交了。
　　由于翠玉手珠不同寻常的来历，我十分珍爱它，上班下班总贴身带着，不时拿出来玩玩。同办公室的大姐见了，喜欢得了不得，一把抢了过去，再也不肯还我。我顿时割肉般地哭笑不得，只得央求她：“好大姐，让我玩两个星期再给你好不好？”“不行！不行！”大姐又笑又叫的忙不迭锁进了自己的抽屉。大姐告诉我，多年以来她早就想物色这样一串手珠，没想到我让她圆了这个梦。
　　爱物瞬间易主，我还在懵懂之中，脸“痛苦”得成了秋天的老苦瓜，恰如佛曰：“受别离苦。”以后几天，每每看见大姐盘玩那串手珠时，仿佛牙掉后空空的豁口，总忍不住舌头舔舔一样，那种失落感极为强烈。
　　再过几天，对手珠的眷恋渐渐被另一种情绪所替代。虽然手珠不在我手，但看见大姐藏之嘘之珍爱无比的样子，也觉得手珠适逢其主，颇不委屈了。凡是美好的东西，都应该得到应有的珍惜呵护，不该让它们躲在冷冰冰的角落。这串翡翠手珠在小摊主的手里，不过是一样可以换钱的商品；落到我的手里，它就成了一样爱物；再到大姐的手里，就圆了她多年的梦。
　　时光荏苒，不觉已是盛夏。因为机关里面搞房改，要自己掏钱买房子，这一下本来就因收藏而常常捉襟见肘的我立即十分拮据起来，好长时间都不敢往文玩市场上去，生怕抵御不了古物的诱惑。有时实在是心痒难熬，就咬着牙去，去之前还得先将身上的钱放在家里，纯粹是去过过干瘾。半年下来，没敢买一样东西。
　　一天，我应朋友的邀请，到我的好朋友大学同学良文家去玩。良文时下正做着古董生意，我曾在他手上买了不少好东西。同好相聚，自然离不开赏玩主人的藏品，当一个清中期黄花梨素工笔筒和一个象牙小环落到我的眼中时，那种压抑了很久的情愫突然勃发。我特别喜爱黄花梨，在我眼中她是最美丽的木材，在市场上她的价格仅次于紫檀。眼前的素工笔筒，木纹行云流水，色泽丰润，造型典雅大方，实在是一件可爱的文玩精品。在此之前我已经收集了三个黄花梨素工笔筒，这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就在我一门心思打主意时，良文似乎看出来了，他诡秘地冲我一笑，弄得我很不好意思。我的穷酸，市场里面是出了名的，在这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分钱用的时候，再去问鼎价值上千的东西，是否不智？我不觉有些气馁。
　　临走的时候，良文笑嘻嘻地捏了笔筒和象牙小环，戏谑地问：“怎么，看上了这两件东西？”
　　我又笑又气地给他一拳，骂道：“好啊，你‘调戏’我。”
　　良文躲着我的拳头：“别不好意思，想要就说嘛。”
　　我撇撇嘴，有些懊恼地拉长了声音，说：“要不起啊！要不起啊！”一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落魄模样。
　　良文嘻嘻地笑了：“你要不要？我不赚你的钱。”
　　我的心思不由得活动了起来，盯着他的眼睛，满怀希望地问：“要多少钱？”
　　良文伸出五个手指头，盯着我的眼睛：“500元。”
     “什么？什么？”我一下子蒙了，方寸大乱，仿佛不相信自己耳朵地追问，“两样多少钱？”
　　良文和站在一边的朋友都嘻嘻地笑了：“两样500元，你要不要？”
     “要，要。”我忙不迭地将两样东西抢在手里。要是在市场上，这个黄花梨至少值800元，象牙小环大约300元左右，两样500元让给我，真是太便宜了。就像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我反倒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憋出了一句：“那你不是要亏本吗？”
     “嗨—”良文连连摆手，“亏本的生意有时候也要做，不过你这里我还没有亏本，因为我来得便宜。”停了停，他很认真地说，“我做生意可不光是为了赚钱，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的。你是真正喜欢，我成全你的爱好，这可比赚钱开心得多。”
　　拿着两样爱物，我不忍释手，心里一阵感动。良文弄点古董回来也很不容易，骑着摩托车四乡八府地串，乡下泥土路又不好走，遇上刮风下雨，就会摔得浑身泥水。访到一样好东西，还要肩扛手提地回来，常常一身黑汗淋漓。上了年份的东西往往结了很厚的污垢，还得清洗，洗出来的水都是黑臭黑臭的；良文就在这黑水里将它们一一洗净，还它们本来的面目。知道了这份苦，每次我从他手里买东西从来就不还价，而他也很实在。
　　无论是收藏印章的小贩，还是同办公室的大姐，我们都有着同样的兴趣，都是文物的爱好者。我、小贩、大姐、良文，相互成全，相互支持，爱物兼爱爱物人，这种建立在精神文化意义上的认同和默契，是不可以用价值来衡量的。就像良文所说的：“成全你的爱好，这比赚钱开心得多。”
　　　　　　　　　　　　　　　　　　　　　　　　　　　　　　　 
 

(原载于《中国红木古典家具》杂志 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