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争论了——“红木”

大家所关注的、讨论的、甚至争论的，仍然是传统家具的原材料问题、红木的标准问题。我想今天有关红木家具的争论，将来终有一天，会成为我们子孙后代不可理解及讥嘲的笑柄。

好家具绝非由材质决定

我认为将中国传统家具改称为红木家具，就是“名不正”，理由是：

◆中国的传统家具在宋、元及明初，用的材料是榆木、松木、榉木、楠木等，没有用所谓的红木。

◆红木是中国人自己发明的名词，木材学中是没有的，没有严格的定量、定义，会造成混乱。

◆将来极有可能由于禁伐或绝种而没有所谓的红木，那中国传统家具怎么办？

因此我建议我们别再叫中国传统家具为红木家具了，更何况，中国传统家具至少应分为：

——宫廷的、帝王将相、达官贵人用的家具，这一部分就是目前我们所说的、所讨论的。

——民间、文人、财主也用家具，这类家具在欧洲称为Provincial Furniture，意指王城之外的家具，我们称为民俗家具。今天在皖南、山西都还能找到。

民俗家具很少用所谓的“红木”，而是就地取材，难道它们就不是中国传统家具了吗？因此，称中国传统家具为红木家具，是不够严谨的。

看看世界其他国家，英国的威廉玛利设计的家具，用的是胡桃木，从来没有人称之为胡桃木家具；

齐宾代尔设计的家具，以桃花芯木为主要材料，也从来没有人称之为桃花芯木家具；

法国的路易十四、十五、十六家具，采用桃花芯木，胡桃木为材料，今天人们采购这类家具时，也没有人争论是否用原来的材种；

美国人更不用说。

这表现出了什么样的社会现象呢？又说明了什么呢？

至少我认为：这就是欧美国家今天强大的物质文明背后的精神力量，同时也说明了好家具绝非由材质决定。

能工巧匠可使传统家具成“新贵”

欧美的厂商和消费者，看重的是家具的设计、质量和功能，同时更关注的是材料是否环保。相反，我们有些人口头上天天嚷环保、嚷可持续发展等等，或许他们只知道这些名词，而不知道这些名词深层次的意义，否则，他们就不会用、不敢用这些热带雨林的树种；不会用、不敢用这些濒危灭绝的树种。

中国做为一个大国，对全世界是负有责任的。

我们也曾经伟大过，1750年清康熙时代，中国人的总生产占世界的30%，比今天的美国还高（美国今天是28%），到1950年变成了3%。

我们的祖先伟大在什么地方呢？一样也是创造物质文明背后的精神力量，对传统家具材料的使用也一样，他们是：

——就地取材；

——使用可轻易获得的大量资源。

明中叶，太湖边的榉木，造就了苏州家具的辉煌，有名的“苏作”就是指在这里设计、用那些榉木生产出来的家具。

到了明代中叶之后，榉木逐渐匮乏，人们才不得已去找寻新材料。

“明代以来，经济发达（手工业发达），以郑和下西洋为代表的外贸活动日趋频繁，作为海船压舱之用的紫檀木被带回国内，开始并无人使用。”

“中国与东南亚诸国的商业活动时间，距今已是350-600年前的事，当时红木的输入，也是重要的商品。随着时间的流逝，逐年择伐的结果，使珍贵的红木逐年减少，到明末清初已剩无几。”（注：江苏省工艺美术协会，“江苏工艺美术”第六期P43）

这里所谓的红木，是黄花梨、鸡翅木和铁刀木，但到了明末，这几种红木已减少了很多，清初更是“已剩无几”。所以人们开始试用扔在长江边上的紫檀木，能工巧匠终于使紫檀变成了“新贵”。

到了乾隆年间，东南亚成材的紫檀又被砍得差不多了，中国人又开发新材种，使用红酸枝，就是上海人惯称的“老红木”；红酸枝不久又不够用了，又从泰国引进了酸枝木，但这些资源在滥砍滥伐之后不久又不够用了；清朝末年，中国人开始改用花梨木。

以上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了中国人的祖先懂得就地取材，比如用榉木、榆木、楠木等材料，这些都是中国自己的材料，之后明中叶由于中外贸易兴盛，从东南亚运回来的木材，不管是贸易还是压舱，使用这些材料也是一种“可轻易获得的资源”，当时的中国人只要是一种可轻易获得的资源，顾客能接受，应用先进的技术，几乎大部分的木材都适合制作明式家具。明式家具传承至今，同样饱含着深厚的文化韵味，成为文化遗产。

中国人什么时候开始争论传统家具是不是采用了“红木”？是在总生产占世界3%到今天的5%的时期，如果我们能发展到今天欧美先进国家的水平或康熙时代的水平，我们就会反过来嘲笑这种荒谬的争论。

中国家具市场的蛋糕有多大？

今天传统家具占市场约3%，但已十分不容易了，由于材料短缺，加上部分商家的炒作倒卖，材料天天涨，听说一根旧紫檀的木柱每斤卖3700元人民币，一根木柱一两百万，这样的材料价格做出来的家具要卖多少钱？简直是天价！因此许多厂家都把做好的家具收起来不卖，等涨价，做家具像炒股票，“红木”家具会怎么样呢？

——只有极少数的达官贵人买得起，恢复到古代的情况；

——市场越来越小，慢慢地和广大消费者没有关系。

听说远古时代有一种大象，口中两枚大牙是往内弯曲的，最后将自己刺死，最终灭绝了，所谓的红木家具，如果这样下去，也会像这种大象一样自我灭绝。

然而，让名贵木材做的家具少量地在博物馆、在达官贵人的家中，这又是合乎逻辑的发展，就让这只“躺着的狗继续躺着吧”!

可是，随着中国的崛起，中国人在文化上会“回归”，会寻求回本民族的东西，比如今天英国人少有用法国家具的，反之也一样，中国人迟早有一天要用本民族的“款式”的家具。

什么是本民族的款式呢？我认为是从传统中吸取养分，捡起符号与特征，应用到现代设计中去，工艺材料等等可以是现代的，但设计中，一定会飘着传统的身影。这就是今天欧美现代家具的描述，我相信，我们也会这样。除非我们的崛起失败，除非我们又沦落为殖民地半殖民地的国家，文化因此也殖民地化了。

那么，中国的家具市场有多大呢？所谓的红木占今天4，000亿人民币的国内市场的3%，约120亿。另外，97%是多大的市场？卖的是什么呢？是意大利的现代国际风格，西班牙、意大利、英国、法国……的传统半传统，什么都有。

我们还处于文化的殖民地时代。

如果我们的文化想翻身，如果我们的家具想占有更多的国内市场，那么原材料呢？不但原材料要解放，设计、工艺、市场等等都要解放，那是一块更大的蛋糕。因此，传统家具市场是不可忽视的。

红木何止5属8类33种？

说实在的，我们的许多专家学者，在中国传统家具的研究上，还没有超越1941年德国人古斯塔夫艾克的水平，因为我们的研究者没有掌握科学的研究方法和工具。

而对所谓“红木”的研究，长期以来也没有完整的、科学的、定量的研究，只以色泽、纹理等外观，依经验来判断、来描述。

会中我问及海南黄花梨和越南黄花梨有何不同时，商家们也只能用一大串感性的形容词来说明，没有任何测试后的数据，没有丝毫意义。

国家质量技术监督局于2000年8月1日颁布的GB/T18107-2000(12本)的国家标准，对红木的具体规定是：

◆木材取用：5属（紫檀属、黄檀属、柿属、豆属及铁刀木属）8类（紫檀木类、花梨木类、香枝木类、酸枝木类、红酸枝木类、乌木类、条纹乌木类、鸡翅木类）的心材；

◆木材结构：木材结构甚细至细，平均导管/管孔弦向直径不大于200μm；

◆木材密度：含水率在12%时，气干密度大于0.76g/cm3；

◆材色：（指心材，不含边材）是经过大气变深的材色，材色很深。

事实上，热带硬木中平均导管/管孔弦向直径不大于200μm、气干密度大于0.76g/cm3的不知有多少，为什么只取这5属8类呢？

这个标准至少有两点需要进一步讨论：

◆材性、其他物理及力学测试都没有，判断只停留在定性的描述上，是非科学的；

◆标准中将材料定得太死太狭，同时又说“未列入该标准，但符合标准规定必备条件的树种，也属于红木。”

什么是“红木”，为什么叫“红木”，有什么根据吗？首先是名不正，名不正则言不顺，因此来个“未列入该标准，但符合标准规定必备条件的树种”，是不是说只要木材结构、气干密度和材色符合标准中的描述，都可以称为红木？那设立这个标准干什么？

中国红木的标准是建立在沙滩上！而有一些人在沙滩上大声疾呼：

传统家具就是红木家具！

只有用红木做的家具才称得上传统家具！

红木就只有这几种！

珍贵木材就是那些经过部分商家炒作起来价格高的木材!

这样的结果却是，热带雨林在哭泣，热带雨林在诅咒！（原载《中国红木古典家具》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