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中缘

杨利军/文  袁德／摄影

（中国红木古典家具网原创文章）

    爷爷出生在江南的一所深宅大院里。那高高的门槛，肃穆的家具，拘谨的礼节，让居住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过着不自在的生活。那时候大院里是否充满明争暗斗，爷爷不知道，他像只井底的青蛙一样向往外面的天空，而那有蝉鸣田园生活从来就不属于他。

    曾几何时，爷爷找到一个有趣的天地，说它有趣，在于它能逃开那些不自在。曾祖母整整一天没有找到爷爷，最后在柜子里发现了爷爷。那件晚清的花梨木柜子是曾祖母的陪嫁物，爷爷在那里玩了整整一天的泥巴和蛐蛐，还用小刀在衣橱上刻了几个字：快乐的一天。
    曾祖母本来要惩罚爷爷，可她看到爷爷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便放下手中的戒尺，也许每个孩子的童年就该这样过的。

    曾祖母大概也觉得，爷爷躲藏到柜子里，行为尽管有些怪癖，但却是避开宅子里阴冷气氛的最好办法。在柜子里，爷爷可以玩他喜欢的，却被旁人视为没有出息的游戏。
    游戏一直在秘密进行，爷爷自然是这所深宅里唯一有童年的孩子，他在那里得到了舒解和放松，与此同时，当其他的孩子都变成老年的润土时，他却活泼健康，学问也渐渐好起来。

    爷爷17岁时，发表一篇激情四溢的诗歌，接着因为这首诗被批成右派，发配到西北，曾祖父在批斗中去世，曾祖母流离失所，一路乞讨到了西北。在西北农村，爷爷经历着艰苦的改造，曾祖母从一个高贵的妇人到为人缝穷，度过了漫长的２０年光阴。
    1978年，爷爷被平反之后，抓住时机做起了企业，曾祖母一直向往江南的老家，却由于身体缘故不能远行。爷爷从家乡回来后，只带回一些残缺的面板、案几，记忆中的家已经面目全非。参照着这些样品，和记忆中的印象，爷爷仿制了一套清式家具。曾祖母看着按旧时风貌复古的家，恍惚中辨不清今昔。以后，爷爷开始涉足仿古家具。
    爷爷爱好收藏，由于地处西北，往往当他得到消息赶到北京时，宝贝早已被一抢而空，所剩下的只是残片或赝品。有一次爷爷不无遗憾地带着一些红木家具的面板回来，他爱不释手地看着、看着……突然间神情大变，在那块面板的里侧，看到稚嫩的刀刻：快乐的一天。

    江南的家，经过时光的洗涮，在颠沛流离之后，终于有一块残片落到爷爷手里。这些残片与记忆残片吻合在一起，让他重温一次深刻的情感体验。那一刻的爷爷又回到了童年。
    现今的爷爷，再也不用躲到高大的柜子里去找回快乐了，时代变了，再见到那些蕴含古意的明清家具，已不再让爷爷感到压抑，而那块刻着字的晚清花梨木柜子的残板，祭在曾祖母的照片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