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里边说收藏（四）

木器鉴赏学者胡德生

论作旧（或仿旧）

现在好多人都痛恨作旧，但他们谁也没分析过“作旧”这个行当怎么诞生的。我通过学习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才搞明白了，原来“作旧”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必然产物。经济发展了，人们腰包里有了剩余了，必然要追求文化品味，收藏活动是重要的项目之一。收藏既然是高雅的文化活动，那就应以文化和艺术为主，而不是单纯地去收集古董。而恰恰好多朋友们把收藏作为一项投资，认为凡老的旧的才值钱，且升值幅度快。于是一味寻求旧货，新仿作品不论艺术水平有多高，被他们一律视为假。这样就迫使一些厂家不得已而作旧。比如说，故宫太和殿的宝座，全世界就那一件，大家都看着好，都想收藏。为满足大家意愿，有人做了一件新的。传统工艺，真材实料，一千元钱，绝对便宜！但你不买，你不仅不买，还说人家是假的。卖家压半年卖不出去，他就要想办法，你不是喜欢旧吗？我给你作了旧。成本不过200元。不管真旧假旧，毕竟都是旧。等我作完了旧，再卖你，可不是1200，而是12万，甚至还要高。这回你高兴了，你买了！你想想，你高兴，他肯定比你还高兴，大家都高兴的事，何乐而不为呢？这种事情已不是新鲜事，而且市场前景非常广阔。谁听了我这个笑话，琢磨琢磨，我说的在理不在理？

请专家

收藏活动的空前高涨，专家队伍也空前繁忙。这是规律！有收藏家就有鉴定家或鉴赏家。或者说，收藏家离不开鉴定家。有收藏就要请专家，但藏家的档次不同，请专家的目的也不同：一、正规的收藏家，他们往往有一两个门类的强项。有的先买了东西，请专家的目的是为证实自已的眼力；也有的一时拿不准，请专家给确认一下，同时交流文化知识。二、一部分老板，为显示自己有钱，出于夸富显阔的心态，买几件艺术品，摆在家里或办公室里。请来专家，自已先高谈阔论地讲述一番自己的东西如何如何好，明朝的，紫檀的，皇宫时出来的（实际都是新仿的），让专家顺着他说，再要求专家给开个证书。三、经济财力不高，又妄想一夜成为暴富，图便宜买件东西，请专家鉴定。在专家看东西时，趁你不注意给你拍几张照片。专家说这东西不对，他并不在意，不对不对吧。等你走后，他拿着照片说话了，这东西正经乾隆官窑，某某专家看过了，有照片为证。照片上专家抱着那东西正看呢，你若看是真的，那好哇，您再给开个证书。专家走了之后，他把真的藏起来，把一堆假的拿出来，再把你的证书复印多少份，惹出麻烦之后，都栽在专家身上。

个别拍卖会也请专家，我就上过两次当，大同小异。他们请我看家具，总共十多件，你说真说假他不在意，等你走了，照样说真的，民国的标清代，清晚的标乾隆，清初的标明。草花梨标黄花黎，黑酸枝标紫檀。而且还说是你说的。我就看了十多件，等正式拍时，是家具专场拍卖会，200多件，拍卖画册都印出来了，全是我给鉴定的。有人说，如今的古董行，到处是圈套，到处是陷阱，还有的说到处是地雷，等着你去踩。细琢磨，真是那么回事。专家在很大程度上成了少数人招摇撞骗的工具。

不敢说话

专家出去看东西，风险很大。如果这东西真是老的好的，可直来直去，实话实说，多说点好话，搞个皆大欢喜。如果不是，可直来直去，实话实说，就绝对不行了。好多收藏家对自已的东西心气很高，你一说不对，他经不住经济打击，极容易出事。头脑不冷静，说几句不理智的话，算是好的。在说话之前得随时观看主家脸色，在言谈话语中揣摩他的心态。如果主家心胸开朗，非小肚饥肠之人，可说实话。不然，千万要慎重。不敢说话有几种情形，一、主人心态不好不敢说话；二、周围人太多，不明身份，不敢说话，三、对情况不了解，旁边的人不知是买主还是卖主，不敢说话。也有的阔老板，扔个上千万元钱，他不在乎，可他在乎面子。他早在下属及同事面前夸下海口，如果不对，在同事及下属面前丢面子， 也容易晕过去。这种情况，也不敢说话。

别添赌

收藏本是一种满足精神生活的活动，把它当成消谴和乐趣。或者叫花钱买乐。只要自已高兴，不必在意钱，这叫意境，或叫“好心态”。如果你主导思想是为赚钱，整天惦记钱，生怕赔了。这样不仅没有乐趣，反而活得很累。尤其是你不懂，看什么都好，看什么都喜欢，又有钱，又自以为是看什么都想买。遇有小玩意，花钱不多，买回家收着就完了，什么时侯不喜欢了再扔它。遇有大件，最好找专家掌掌眼再买，如果你一时冲动怕跑了再见不着，买了就买了，也就别找专家看了。往往都是当时高兴，买回家后又七个八个不放心，怕是假的，又请专家鉴定。专家一看是新仿的，你就不高兴了，又去退货；货退不了，又打官司；官司打不赢，说不定还得晕过去。乐趣没了，招来的是生气、着急、大伤无气。一句话，给你添赌。你添赌，专家也添赌，大家都不高兴的事，就别干了。你生会儿气过去了，就别再拉上专家了。一次两次无所谓，多了肯定折寿。要想活得潇洒，别干添赌的事！

找挨揍

如今艺术品市场造假作旧严重，让消费者防不胜防。买主多数要找专家鉴定，有时让专家也左右为难。明明是新作的，不好明说。说实话吧，得罪了卖主，几十万、上百万的生意当即泡汤了，能不恨你吗？若说假话，必然坑了买主，当时没什么，可过不了几天买主也会明白，那时照样会找你算帐。说实在话，鉴定这个活，说实话说假话都得罪人。北京已发生不止一起专家挨揍的事了。都是专家白天给人看东西，说了实话，被人盯上了，晚上下班回家，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黑灯瞎火的，谁打的都看不清。我的一位朋友两年多不干鉴定活了，最近被人用大斧子砍坏了院墙铁门，还接了恐吓电话，说我朋友坏他的生意。朋友说我两年多没给人看东西了，你这从何说起呀？这估计是某买主要退货，诡称某某专家给看的，说不对。他说我看的你就信呐？此类现象还屡见不鲜，所以在专家圈里有人把鉴定活动叫“找挨揍”。

文征明鉴画

三年前看过一本书——《四友斋丛书摘编》，这是明代一文人做的私人笔记。其中一段描写明代大文学家文征明为人鉴定书画的过程。看后很受启发，现附录全文：“衡山先生精于书画，尤长于鉴别，凡吴中有以书画求先生鉴定者，虽赝物，先生必曰，此真迹也。人问其故，先生曰，凡买书画者，必有余之家，此人贫而卖物，或待此以举火，若因我一言而不成，必举家受困矣。我欲取一时之名而使人举家受困，我何忍焉。同时，有以先生书画之名求先生题款者，先生提笔书与之略无难色。先生虽不假位势，而吴人赖以全活者甚众。则先生年过九十而聪颖强健如少壮人。方与人书墓志，浦半篇，投笔而逝，无烦脑、无恐惧，此与尸解者何异，熟谓佛家果报无险耶”。从这段话看来，在文征明的心目中，买东西的都是有钱的，卖东西的都是缺钱的。有钱的得到了所需所喜欢的东西，缺钱的说不定用钱要救急，也得到了解决。互通有无，繁荣了市场，大家都有饭吃。你看文征明的心态、心境，实在太高了！当代大学者、大艺术家启功先生也修行修到家了。社会上，启先生的字画，假的太多了，有人劝启先生打假，先生说，人家用我的名混碗饭吃，算我积德了。你们看外面启先生的字真好，启先生的画真好，那多半是假的。我写不了那么好，也画不了那么好，人家写得比我好，画、得比我好，还说是我写的、我画的，替我扬名儿，我打人家干什么？启先生心态好，意境高，也活90多岁。

嘬瘪子

上海某女士，北京开店卖家具。有朋友听说想去看看。一进门，招待满热情，欢迎，欢迎！我这家具都是国内一流，全都是紫檀的（其实没有一件是紫檀的），你晓得吗？这紫檀木可是九檀十空啊（行话应是十檀九空）！我们几个听了一笑，反问她，那你这些怎么不空啊？难得就是我这些都不空啊！我又问，你刚说的紫檀木“九檀十空”，那“九根檀木十根空”，说明不空不是紫檀。朋友说，你就有九根檀木，都不空，第十根是空的，那那根是你了！女士语塞，自知说走了嘴。但脸一点不红。话音一转，又说了，我这的家具买的人可多了，所有家具店，都有我的货（显然瞎编，她的家具做得很次）。你们去过紫檀宫吗？陈丽华跟我可是好朋友，40多岁，特有风度，一看就是干大事的，大企业家。她那儿的家具差不多有一半都是从我这买的。我随口甩出一句，你胡说八道，你根本没见过陈丽华，你顶多去过紫檀宫，风过陈丽华的画像。女士一楞，朋友说，这位可是紫檀宫顾问，故宫博物院专家。噢，故宫我去过，故宫的东西都假的，好东西都在台湾呢！我说，你又胡说八道！古物南迁一共万余箱，搞战胜利后，故宫自筹资金包三次专列火车运回一半来，剩下的一半，国民党运走多一半。直到今天南京还存着好几万件。更何况当时无法装运的大件都没有运。故宫现在馆藏文物120万件套。还不算图书档案资料，如果加上图书档案资料，接近200万件。台北故宫加上图书档案资料，才90万件，你说哪儿的多，哪儿的好？女士又来个熏鸡窩脖——炒葱瘪壳，老太太吃柿子——嘬瘪子了。 （载《中国红木古典家具》杂志2012年第一期，作者：胡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