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买假而似真，不买真而似假 ——浅谈“苏州片”和“后门”（上）

作者：孙广安

　　近日，有几个红木家具的收藏者找到我，请教有关书画方面的鉴定知识，笔者笑问：“你们玩家具的，为何又对书画感兴趣了呢？”“书画是大项，许多收藏门类都离不开书画这一母体，另外，我们发现在家具陈设中，更离不开书画的点缀，比如中堂的陈设，但目前假画风行，令人谈画色变，所以特来向您请教。”
　　笔者答道：“国画大师徐悲鸿先生曾说：‘宁买假而似真，不买真而似假。’这句话说得极妙。徐先生是一位真正懂艺术的绘画大师，因为他看重的是每幅画作本身的艺术性，而并不看重画家的名头大小。其实，在假画中也有艺术价值很高，很有收藏价值的作品，这就是‘苏州片’和‘后门’。”
　　“苏州片”老古玩行习惯叫“苏州片儿”，早在明末清初时，居住在苏州的明代遗民中，有一些落魄的文人和士大夫，他们不愿意为清王朝效劳，为了生计便研究书画艺术，这些人的文化修养都很高，擅长水墨丹青的人也不少，但自身又都没什么名气，如用自己真实姓名作画肯定不好卖，于是便刻意去临摹、仿造古代名人书画，借以卖个好价钱。这一时期这些人伪造了大批中国古代名人书画，尤以仿明代大画家的作品居多，如仿明四家文（征明）、沈（周）、唐（寅）、仇（莫）作品，其中又以仿仇莫的作品最多。当然，他们有时也仿造宋元时期大名头画家的作品，如仿马远、夏圭、刘松年、赵孟俯等等。特别是更有人专门仿造宋元时期的绢本佚名册页。我们知道宋元时期有不少高手画家，很喜欢画一些绢本团扇、斗方一类的小品画，都没有款识，也没有印章。不落款识是当时画家的一种习俗，在“苏州片儿”中这种小品画很多。
　　现在，我们有时在一些艺术品拍卖会上，还能见到这种标着宋元年份的佚名小品画，其实这些画大多都不是真正宋元时期的作品，而是“苏州片儿”。是否是宋元时代的作品只要看一看画的绢地就知道了，因为宋代的绢横竖都是单丝，其中横丝稍宽，颜色与深藏经纸相似。元代的绢丝一般都比较细，纹理稀明，粗细均匀，密度也比宋绢要齐整。而到了明清时期，绢的横竖丝都改为双丝了。另外，宋元时期的绢表面上绝无亮光，由于年代久远，丝上的绒毛也早已退掉，而新绢表面上则有光泽，所以鉴别是否是宋元时期的作品亦可以从绢上入手。当然，如果遇上“老苏州片儿”，它所用的绢确实是宋元时期的东西，那就要请专家从其他方面去鉴别真伪了。
　　为什么说“苏州片儿”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呢？因为这些造假者本身就是绘画高手，都有很深厚的绘画功底，他们见的真迹也多，况且那个时候也比较容易找到被仿画家所处时代的纸、绢、墨、颜料、印泥等作画用品，因此，好的“苏州片儿”形神兼备，很多都能乱真，每幅画作都可堪称是艺术精品。
　　“苏州片儿”最大的特点就是“精”和“细”，所以，“苏州片儿”大都是工笔画，很少有写意作品。由于“苏州片儿”所仿造的都是古代名家作品，故老古玩行又管“苏州片儿”叫假大名头。其实，大名头画家他们在刚开始的时候，也并不都有名，也需要一定的时间逐渐被社会所认可。比如张大千，最初也并不出名，他的早年作品在当时也不是十分抢手，但他有一次用石涛的名字画了一本册页，把陈半丁那样资深的大鉴赏家都给蒙了。事情是这样的：解放前，有一次大画家、也是大鉴赏家陈半丁从某一卖家手里买到了一本石涛画的册页，石涛号大涤子，是清代最著名的大画家之一，他的画作很不好找，当时，陈半丁见到这本册页后真是如获至宝，爱不释手，不惜花重金买下了这本册页。过去，一般大收藏家有个不成文的习惯，就是自己一旦收藏到上好东西，一般都秘而不宣，不肯轻易示人，主要是怕露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那时一些大收藏家手里都有什么珍宝，外人是很难知晓的。
　　然而，这次陈半丁买到这样一本画得十分精美的石涛册页，真是喜出望外，高兴极了，因此便破例想在朋友中炫耀一下，让大家都开开眼。于是便邀请了书画界的不少朋友到陈家欣赏这本石涛册页。那天京城知名书画家差不多都到了，张大千也在被邀请之列。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一睹这本册页，当陈半丁打开册页的第一页时，在场的人无不惊叹，连连夸好，赞不绝口，唯有张大千在一旁默不作声。陈半丁接着往下翻，当翻到第三页时，张大千沉不住气了，对陈半丁说：“您老不必往下翻了，这本册页是件赝品。”众皆愕然，大家都纷纷质问张大千为什么说这本册页是赝品，张大千微笑着说：“这本册页是我画的，不信我能说出后面每幅画都画的是什么。”于是张大千一边说，陈半丁一边往下翻，果然，正如张大千所说丝毫不差。这件事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四九城，继而大江南北都知道了张大千这个名字，张大千一下子声名大振。此后，张大千便也不再仿造别人的字画，而始终用张大千之名落款。

（本文作者为北京琉璃厂老字号成古斋的后代，近代著名书画、陶瓷鉴定家孙成章先生之子，从事古瓷、书画研究与鉴定达五十余年。）

（转载自《中国红木古典家具》2008年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