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锅头，红木家具和“虫儿”

——著名作家、记者刘一达谈红木文化观

子强／文  高立／摄影 

刘一达将头次会面的地点安排在了一家韩国料理店。他拎出两瓶四两装的特制二锅头，标签上注明的酒精含量是65°。

“喝酒就要喝这高度的，纯！健康！勾兑的东西是永远咂摸不出真正味道来的。就像你们玩红木家具的，玩就要玩成‘虫儿’，品出‘味儿’，悟出‘道儿’……”

酒把你“喝”了

被当代人宠坏了的现代物件到了刘一达家里似乎都要受点委屈，随处可见的字画、瓷杂和满堂的硬木家具成了它们最牛气的“主子”。

即使屋里摆上再昂贵或时尚的现代家具，客人的赞美无外乎是“阔气”、“气派”，顶多送上一句“有品位”之类的奉承话，你还不排除这话里有没有酸味，然而若亮出一两件传统家具，“你真有文化”的赞誉便会脱口而出。这是刘一达的观察。

刘一达是个纯粹的文化人，也是个“根红苗正”的老北京。在他的眼里中国最地道的传统玩艺儿就像好酒一样，即使闻一下都能叫你醉。

“二锅头并不是酒名，它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个以酿造工艺命名的白酒。蒸酒时将第一次锡锅内放入凉水冷却流出的酒称为‘头锅’，第三次的叫做‘酒尾’，掐头去尾取第二次经冷却流出的酒才称为‘二锅头’。一瓶上等的二锅头酒是要经过制曲、高粱粉碎、清蒸排杂、润料、配料、扬活加曲等复杂的工序才算完活儿。红木家具同样也是个工艺性的名词，它在制作上的讲究丝毫不逊色，甚至超过了酿酒工艺。二锅头要喝没有勾兑的、高度的，因为它味正；红木家具要用没有杂料的、工细的，因为它质高。”刘一达似乎“醉”了。

世上能让人醉了的东西不仅有酒，有红木家具，还有文化。你的酒量再大，文化这坛酒也是无法驾驭的，它太陈、太纯、太酐，稍不留神它就会把你“喝”了。在刘一达的眼里，那些对某个行当及其文化上了酒瘾的人都是“虫儿”。

不成“龙”，也要变成“虫儿”

刘一达靠写“虫儿”出了名，他的小说《人虫儿》被改编成电视剧，曾在国内３０多家电视台热播，以至于有人亲切地称刘一达为“虫儿爷”，而他却称自己是个十足的“写虫儿”。

“虫儿”并不是贬义词，在北京土语里它是指某个行当里的行家里手，其地位仅次于“龙”，因此才有了“不成龙，也要变成虫儿”的老话。

其实，成个“虫儿”并不比成“龙”容易多少。当拍卖市场刚起步的时候，刘一达就开始对假画现象予以关注，他深入行业内部明察暗访，写出了《假画拍卖市场的黑洞》，一经发表立刻引发社会的强烈反响，以至于香港的黑社会竟派人来大陆要“修理”他。

“要想成‘虫儿’有时就得豁出去。”刘一达以前采访过一位李姓的古家具修复师傅。在国营厂里干了30多年，收入少得可怜。问他图什么？他打了个比方：“一把清朝的椅子，上面浮雕的东西，你把它补上然后再把它雕出来，最终做得跟旧的一样，这是个乐儿，我就图这个，图这个行当。”刘一达说这位李师傅如今年事已高，平时少言寡语，但别叫他瞅见老家具，哪怕只是一条残破不堪的腿子，他的眼睛立刻会瞪得溜圆，撤着你聊上个没完，这就是“虫儿”。

红木家具行里太缺“虫儿”

“现代的许多家庭重装修而不重家具；收藏者重回报而不重艺术；生产者重料而不重工；企业全争着当龙头，像李师傅这样的‘虫儿’却少多了。”

刘一达的感伤是有道理的。中国的手工业已被大工业挤压得透不过气来，显然仅凭几个老手艺人是救不了市的，然而现代的一辈人对待传统的玩艺儿总觉得有点“老黄瓜刷绿漆”的感觉，远比不上那些形形色色的时髦“东东”更光彩照人。

刘一达对此持反对意见：“起初我也觉得当代的小年轻对咱们的传统文化不‘感冒’，但在我的签名售书会上，为什么会有一大半的80后呢？后来明白了，其实他们骨子里是很喜欢传统东西的，问题还是出在咱们自身。大家都喊着传统家具是个文化符号，但你可别把它真当个孤零零的‘标点符号’用了。我们所展示的是标点之间的感人语句，是能让当代人明白的白话文，为什么枯燥的历史在会讲课人的嘴里一经语言转换，大伙儿就来了精神正是这个道理。若要在古典家具市场上实现这种转换，‘虫儿’的作用不可小视。注意！我这里讲的‘虫儿’不仅是具有一技之长的手艺人，更是懂技术、明市场、会经营、通文化的真正的‘红木虫儿’。”

   刘一达的一番感慨，让笔者记起一位朋友的趣谈：“早年间出国，回北京后觉得北京像个人民公社。但是现在出去，觉得国外才像个农村。还有，在外国，老外总是提醒我们，看好自己的物品，因为小偷总是盯着中国人。中国富了，连洋小偷都不小瞧咱们了。”

但是咱们除了钱，是不是还有文化？  

（刘一达：笔名达城。《北京晚报》资深记者，曾被评为全国“报刊之星”、全国首届百佳新闻工作者，获得新闻奖、文学奖等60余项。著有《人虫儿》、《有鼻子有眼儿》、《老铺底子》、《画虫儿》等畅销作品，其中6部小说被改编成电视连续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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