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坤：我把家具泡着喝

子强／文  袁德／摄影

刘建坤的英文说得比中文利索，因为在欧美待了十年，没人和他说汉语；刘建坤也从不吃牛肉，因为在印度住久了，回了国改不过口来，怕在中国犯了印度人的忌讳。按理说，他身上该是到处飘着“洋气儿”才对，可除了嘴巴上的烟斗，在他的生活里似乎找不到任何西洋的物什。

刘建坤，一个被中国文化泡熟了的紫砂壶收藏名家。 

少吃快餐多喝茶

“射枪、电钻，冲着木板子乒乒乓乓地一通招呼，搞定！从西方传来的所谓现代家具，就像两片面包拽进一块焦肉的汉堡包一样，从加工方式开始就注定了它是一种快餐文化。可许多中国人却偏偏喜欢这种带有‘暴力性’的‘食物’，你那小胃、大肠真能消化得了吗？”在刘建坤看来，那些偏爱汉堡包和西方板式家具的青年人很多都是没有文化主见的，是飘的一族。他们嫌弃中国的传统，又不知悉真正的西方文化，盲目地跟从西式的表象生活，结果成了两种文化间的“盲流”。

刘建坤并非中国传统的卫教徒，更不是西方文化的掘墓人。相反，他对西方人热爱与捍卫自己的本土文化而充满敬意。

跟外国人打交道久了，刘建坤发现老外对自己本国和本民族的历史与文化可是既尊重又熟悉。在中国，我们却把祖宗的历史与文化甩给了电视剧和历史老师，理由似乎听起来很有些道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与我们的生活有什么关系，你看国外多快节奏、多高科技。但刘建坤在老外家做客时，人家可真能向你叽哩嘟噜地讲述出一大套，关于他的室内家具与陈设是来自哪种艺术流派的道道来，这又作何解释呢？

“其实纯粹的欧式家具是很考究的，是西方贵族、新兴资产阶级与知识阶层的身份象征。价格也不菲，少则几万美金，多则要十几万美金以上，它的价值体现在文化传承与审美艺术上，而绝不是材质。你不了解什么是维多利亚时代，就别乱追西方文化，正像老外不知道中国还有个康乾盛世一样。”刘建坤显得有些无奈，“中国人还是少吃点洋快餐，多喝点茶，这样好消化。” 

打雷了别待在树下

刘建坤以收藏清中至民国时期的老紫砂壶出了名。以他的观点，中国的茶文化之所以称之为一种文化，是因为它融进了种植业和手工业两种劳动价值的主体。因为茶，壶才有了艺术生命，又因为壶，茶才变成了文化。这很像中国的传统家具，同样是植物与工具两种主体的结合，由于劳动价值的产生，才有了艺术的创造，于是传承成为一种必然，文化便油然而生了。

中国紫砂壶有着六百余年的历史，而中国的传统家具更有着千年的遗传，这种文化的生命力之所以如此顽强，除了形而上的哲学基础，还有着形而下的实用功效。按照刘建坤的比喻，它就像小时候妈妈警告你：打雷了千万别待在大树下避雨一样，是实践与经验的总结。

“当你品着茶，坐在一把用锯子、刨子、刮刀还有汗水以及千年流传下来的手艺打造而成的传统椅子上，瞅着上面一个个充满启迪教诲的纹饰与精巧的设计构件，体味着它每一段历史的故事，这种文化的穿透力怎会不使你动情，又怎会不使你的心境得以教化后的安舒与闲和呢。你在几万人同时喝得烂醉的酒吧街里能找到这种感觉吗？”这是刘建坤的生活。

刘建坤在纸上写下“civilization”（文明）和“culture”（文化）两个单词。“许多人将中国的文化一词翻译成culture是不正确的，在西方这个词是带有教育和知识意味的，应该用civilization这个单词，它是文明的意思，因为我们所说的文化概念在哲学层面上要远远高于西方。”

刘建坤在激动时，英文似乎总比中文来得更快些。 

把传统家具泡着喝

经常会有各种肤色的外国人做客刘建坤的家，用刘建坤的语言：“他们被中国文化‘震’了后的各种表情我都看习惯了！”

 “震”是一种折服的表现。西方人并不难见到一些孤立的中国文化载体，比如陶瓷、家具、书画和茶等等，但当这些文化载体同时聚合在一个空间，一个寻常中国人的起居生活里时，震惊便成了一种正常的生理反应，它背后透视出的是西方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猎奇性与敬慕感。

 “老外并不知道中国有多少个朝代和皇上，也不懂家具还有什么明式和清式的，但他们会带着自己的文化审美观去审视，他们更清楚这样的家具做起来有多难，就冲这也值得尊重，因为他们没有，更不会做！西方人有个特点，对不了解的东西从不轻视，可我们有些人呢，居然对自己本国最牛×的传统文化不屑一顾！”刘建坤呡了口茶，好让自己有些亢奋的心回归到茶的平静中。

刘建坤对于中国传统家具的理解很直观，他反对让家具成为居室中的主人，而应是一种环境的衬托，一个文化氛围的营造物与实用品，就像乌龙、毛峰和普洱一样，只有将它们放入百年的文化“茶壶”中，经过滚烫而平淡的生活之水浸泡几分钟，倒出来的才是齿鼻流芳的享受，此时，茶已非茶，水已非水，而是一种弥散着优雅气息的生活体味，顺着它的延长线望去，心似乎有了个“家”。

看样子，人还是真要有点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