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式家具的文人气质,从以下四个方面论述:
一、 文人审美情趣对家具的影响作用
明代众多的文学家、戏曲家、诗人、画家、收藏家、鉴赏家等等文化人,著有大量有关家具的论著,如:曹明仲著有《格古要论》、文震亨著有《长物志》、高濂著有《遵生八笺》、屠隆著有《考盘余事》和《游具雅编》、谷应泰著有《博物要览》、王昕、王思义著有《三才图绘》、戈汕著有《蝶几图》等等。以上这些有关家具的论著,不是着眼于研究家具的尺寸和形制,他们与《鲁斑经》的立足点迥然不同。而是着眼于探讨家具的风格与审美。强调“雅”,宣扬和提倡家具的“古雅风”。具体讲,就是“古朴”和“精丽”两个主要标准。
“古朴”就是崇尚远古先人的质朴之风,追求大自然本身的朴素无华美。如《长物志》论及方桌时说:“须取极方大古朴,列坐可十数人,以供展玩书画。”在论及榻时又说:“古人制几榻,虽长短广狭不齐,置之斋室,必古雅可爱。……今人制作,徒取雕绘文饰,以悦俗眼,而古制荡然,令人慨叹实深。”
在家具用材方面,提倡木材纹理的自然美者也屡见不鲜。如《格古要论》说:“紫檀,性坚,有蟹爪纹……。”“花梨木……亦有花纹,成山水人物鸟兽者……..。” 《博物要览》中有“香楠木,微紫而清香纹美,金丝者出山峒中,木纹有金丝,向明视之的烁可爱,楠木之至美者,向阳或结成人物山水之纹。”从以上引文中可以看到,在当时的社会舆论中,对家具的审美要求是“古朴”、“古雅”、“奇古”、“古制”等等,这是文人追求古人典雅风范的典型表现。这一审美观点,从明式家具珍品中亦可得到一一印证。我们看现存的明式家具珍品,不论是桌案椅凳,还是箱橱床榻,都突出地表现为造型简练,不为装饰而装饰,充分显示出木材本身自然美的质朴特点。这些特点的形成,是与文人提倡“古朴”、“古雅”的审美观有着直接的关系。也可以说,明式家具的简练质朴风格是浸润着明代文人的审美情趣的。
“精丽”就是家具作工的精良和体态的秀丽,这一点在明代文人论著中也处处可见。《长物志》说:“屏风之制最古,以大理石镶下座,精细者为贵。”“床,以宋元断纹小漆床为第一,次则内府所制独眠床,又次则小木出高手匠作者亦可用……还有以柏木琢细如竹者,甚精,宜闺阁及小斋中。”“宫中有绣墩,形如小鼓,四角垂流苏者,亦精雅可用。”这些“精丽”与“精雅”的要求,我们从明式家具挺拔的细条与秀丽的体态,以及她那无一显露斧斤之拙的严密卯榫结构中,都能明显看到。这“精丽”之中,包含了明代家具工匠的精湛技艺与文人审美情趣的紧密结合。当我们细细体味那一件件文人与工匠浑成的珍品时,明显嗅到那阵阵潇洒清秀的书卷气。文人的审美情趣作用于明式家具是不乏其例的。
二、 文人的所好所用对家具的影响作用
大批的文人论著告诉我们,文人的所好与所用,推动着家具的品种与形制等方面的发展。这些文人出于他们的特殊爱好和特殊的功能要求,设计与倡导了众多的新巧家具,丰富了家具的品种和形制。如:
“以置尊彝之属”的台几。(《长物志》)
“书室中香几”。(《遵生八笺》)
“置熏炉、香合、书卷”的靠几。(《遵生八笺》)
“如画上者”、“入清斋”的藤墩。(《遵生八笺》)
“列炉焚香置瓶插花以供清赏”的叠桌。(《游具雅编》)
在论及橱时,《长物志》说:“藏书橱须可容万卷,愈阔愈古。”“小橱……以置古铜玉小器为宜。”对于床榻的使用要求更是不同一般了,《长物志》说到几榻“坐卧依凭,无不便适,燕衔之暇,以之展经史,阅书画,陈鼎彝,罗肴核,施枕,何施不可”。《遵生八笺》里用藤竹所编的“欹床”,强调不要用太重的板材,要适于童子抬,床上置靠背,“如醉卧偃仰观书并花下卧赏”。这是何等的消闲安逸,一副十足的雅士气派。《考盘余事》里用木材和湘竹两种材质制作的榻,“置于高斋,可作午睡,梦寐中如在潇湘洞庭之野”。《遵生八笺》中的“二宜床”就更不一般了,不仅设计精巧冬夏两用,而且“四时插花,人作花伴,清芬满床,卧之神爽意快”。这又是何等悠然自得。更有抚琴高手设计了符合共鸣音响原理的琴台与琴桌。《长物志》说:“以河南郑州所造古郭公砖,上有方胜及象眼花者,以作琴台,取其中空发响……坐用胡床,两手更便运动……。”《格古要论》的“琴桌,桌面用郭公砖最佳……尝见郭公转灰白色,中空,面上有象眼花纹…….此砖架琴抚之,有清声泠泠可爱”。
以上可见,这些文人雅士,出于嗜爱古董珍玩之所好和琴棋书画之所用,对于家具的品种,行制,用材以及特殊的功能等等,都作了深入的研究,无怪乎!明式家具的文人气质当是名之有据了。
三、 文人诗画墨宝与家具的结合
明代以前的家具,基本上只是生活用具(商周时作为等级象征的礼器、祭器除外),而到了明代,家具在具有使用价值的同时,更增强了观赏价值。这种情况不仅仅是明式家具本身的造型、线条、用材、装饰等浑然一体的质朴典雅之美,更有文人将书画艺术嵌入家具之中的一份功绩。家具上刻绘当代文化名人的诗画墨宝,可说是家具里的珍中之珍了。这些文人的书画与家具的合作,增强了家具的观赏水平,提高了家具的艺术价值。可以说,历来都“重文轻技”的文化史,至明代便有了这稍微的改变。
由于历史的、科技水平的种种原因,现在能留存的实物是较少的。但从文献资料和私人收藏中仍可查到一些踪迹,在《清仪阁杂咏》中就记载了两件家具,一件是“天籁阁书案”,乃是项元汴的家藏,上项氏两方印。原文是:“天籁阁书案,高二尺二寸三分,纵一尺九寸,横两尺八寸六分,文木为心,梨木为边,右二印曰项,曰墨林山人,左一印曰项元汴字子京。” 项元汴是明代的书画家,收藏家,精于鉴赏。其所藏法书名画极一时之盛,曾著有《蕉窗九录》,刊有《天籁阁帖》。
在《清仪阁杂咏》中还记载了一把椅子,原文是“周公瑕坐具,紫檀木,通高三尺二寸,纵一尺三寸,横一尺五寸八分,倚板镌:无事此静坐,一日如两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戊辰冬日周天球书。印二,一曰周公暇氏,一曰止园居士。”周天球也是明代的大书法家,善写兰草,尤善大小篆古隶行楷,一时丰碑大皆出其手。这样一位大家在一把椅背板上挥毫抒怀,可见他对这把椅子是何等钟爱,也可知这把椅子的价值,早已不止是一把坐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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