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总坐在古人的椅子上——濮安国谈中国红木古典家具的设计与创新

北岳/文     袁德/摄影

（中国红木古典家具网原创文章）

图一、濮安国

或许是与中国人日常生活和艺术审美贴得越来越近，中国红木古典家具的创新成了引人聚讼的热点话题。是否创新？怎样创新？创新的前景如何？成为业界和广大消费者普遍关注的问题。9月19日，本网记者赴苏州采访了中国明式家具研究所所长、著名明式家具研究专家和工艺美术学者濮安国教授。就以上问题，他态度鲜明地给出了看法。

新需求使创新成为必须 

记者：近年围绕红木家具创新的争议很多，濮先生是一直力倡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大胆创新的，首先请您向“中国红木古典家具网”的网友谈谈，您这样立论的原因和依据。

濮安国：红木家具在世界家具史上自成体系，独领风骚，近年来出现的红木家具热说明了人们对其价值的认可，仿作的红木古典家具进入了千家万户。但水平良莠不齐，比如仿制较多的“皇宫圈椅”，我没有看到工艺、神韵上能与故宫原件比的，很多比例失调，有的甚至造型丑陋。

同时，现代人的身体生理状况、生活习惯、起居环境等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随着时代发展，现代人文化修养和审美情趣也与古人有很大的不同。我不讲改良，也不主张改良，传统家具只有创新，才能适应现代人新的生活需要和审美要求。我们不能总坐在明朝人、清朝人的椅子上去享受现代的生活和文明吧。

图二、濮安国陪同原江苏省委书记陈焕友参观明式家具博物馆

“一动百动”，合乎美学 

记者：大家都知道创新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作为业内媒体，我们也常常思考对于古典家具创新的尺度。比如，究竟应该继承些什么？改良些什么？创新些什么？古典家具跟现代人生活和审美需求的接口究竟在哪里？

濮安国：创新已经成为整个行业发展的瓶颈，不创新不行，盲目创新也不行。你们思考的这些问题切中了要害。要创新，首先要把中国红木古典家具弄懂，理解透，是在继承、弘扬民族文化精华基础上的创新。通过深入研究之后，你才知道哪些是精华，哪些是不足的，哪些该取，哪些该弃。创新不光是技术、是科学、是智慧，首先要有正确的观念，是一门综合的学问和本领。

就明式家具而言，我认为有三点是不能丢的：框架结构不能丢；榫卯工艺不能丢；线条和线面结合达到的整体美感和神韵不能丢！这些都是应该由我们继承下来的菁华。

该丢掉的是什么呢？我认为首先是老家具中本身受时代局限，存在问题和缺陷的东西；其次是过分的雕饰，弄巧成拙、累赘无用的东西；再就是不符合现代人生活需要和审美观念的东西。

创新是打造当今红木家具新时代的紧迫要求，要从红木家具制作工艺、使用功能、现代人文环境等各个方面出发，去努力加强设计创新，让中国红木家具的文化精神在不久的将来能蔚然成风，让中国家具进入一个新的历史一高端。

记者：谈到仿制工艺，行内不少企业为了图效率，以机械代替手工。您对此怎么看？

濮安国：解决人才问题需要培养。至于是否该在制作中引入机械，我认为不是绝对的。比如榫卯结构，有人说必须人工完成，我不以为然。设计合理的话，加工手段也是可以“机械化”的。

记者：为什么您这样讲？

濮安国：这要看手工特征在哪儿。榫卯在暗处不在明处，机械切割与人工锯、凿出来的差别不大，而效率可以大幅提高(采用简单化、不合榫卯结构规范的不行)。但纹饰雕刻，呈现手工痕迹，体现手艺特征的地方，决不能让机械抹杀。比如精致的线脚、画龙点睛的装饰等，不用手工，采用机器做出来的会有很大的差异。因此，该手工的地方一定要手工，能机械化而无损害的地方也可以有机械替代手工。

记者：要创新，造型上可以做哪些改变？

濮安国：造型可以结合现代人文环境和当下人们对家具的使用功能进行设计。旧时封建礼仪对人的行为举止有极严的规范、要求和束缚，讲究坐姿方正、主宾有序，这在古典家具上被体现得淋漓尽致。现代人则倾向于舒适、休闲，更多地喜欢软体家具，家具的色彩变化，这些都可以考虑进去。

造型的改变不能像有些所谓改良的家具那样乱改，比如有人觉得圈椅坐着太高，就把椅子腿改短了，其它地方照旧没变，结果看起来有瘫陷之感，没了神气，美感尽失。红木古典家具的美是浑然一体的，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改而创新，必须一动百动，要符合比例、构造，合乎美的法则和要求。

记者：不光造型，结构也可以改变吗？

濮安国：造型变，结构也一定要跟着变，但要掌握好尺度。我一再说，框架结构是不能改的，改了就不是中国传统家具了，这是我们创新的母体本源。

框架通过线条来造型。例如椅子靠背，线条由曲到直的变化，产生韵律美；外围轮廓线的空灵，又使整个家具的空间产生形体美。中国传统家具面与面之间运用不同形式的“线”巧妙地组合，抵达美轮美奂的境界。

古人很讲究形式美，以旧时制作的小蜡钎为例，经过研究，我发现由蜡钎托盘分做上下的钎杆之间呈黄金比。古代匠师不懂黄金分割，但却做出了符合黄金比的东西，这是多少代人做下来、琢磨出来的比例啊。它是古人对美的一种真实而又科学的体验，感性体验上升后才有了理论。

这就是中国人的实用美学观。

图三、20世纪80年为一款明式家具作鉴定与测绘存档工作

我看好红木古典家具的发展前景 

记者：您认为要想创新，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有哪些？

濮安国：最需要解决的不是方法和技术，而是思想。我说的“思想”是指知识、文化、技术到审美感受等综合之后的结晶与升华，是综合能力的体现。对红木古典家具全面科学理解后上升到理论，再形成思想观点，再大胆的去“发明”、“创造”，我再强调这不是改良。

红木家具要再辉煌灿烂，要靠有“思想”的人创造。

记者：没错，关键的是内心世界，那是创意的源泉，心里没有，何谈创新。

濮安国：以古典家具中的明式家具为例，讲究简洁、简约之美，那是唐宋之后，明代文人宁静致远、淡泊明志的哲学思想与美学感受的体现。我们继承这些思想，创新也要从思想着手。你说得很对，心里没有不行，首先要让厂家、让设计制作人员成为有思想的家具人才。

我在一家红木家具雕刻厂负责过8年设计和创样工作，当年设计制做的家具，有的现在还受市场欢迎。但要传承中国古典家具的艺术精粹，进行创新，任何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需要一批有志之士，需要社会力量来共同推动。还要有专业的“团队”，甚至多少年的努力。 

记者：在这方面，您有没有一个具体的思路？

濮安国：《中国红木古典家具》杂志和中国红木古典家具网是推动行业发展的“领头羊”，是行业发展不可或缺的媒体平台，可以起到普及相关知识、培育市场、影响生产销售环节等重要作用。作为贵刊的特聘顾问，我也乐于去帮助厂家培养一些较高层次的设计人员，解决他们创新中遇到的难题。花上几年时间，我们可以在市场调研的基础上拿出设计方案，做出几十款创新产品，让市场消费者检验，走出一条与市场相结合的创新之路。

记者：您谈到培育市场，据调查，现在都市白领是庞大的家具消费群体，他们对红木家具的消费情况您有过了解吗？

濮安国：都市白领消费群有自己的消费心态，他们在使用过西式家具、仿繁琐的清式家具后会有一个对比，会觉得中国简约隽永的红木家具更符合现代中国人的文化心理。我们学校有名教师在工艺美术设计班授课，那些学生很喜欢上中国古典家具课。教师和其他知识分子中有经济实力的，不少人会买红木家具。据我了解，书房家具在大中城市就十分好销，像书橱、书房椅子、写字台、案几等。

记者：最后，请濮先生为我们的广大读者展望一下中国红木古典家具的发展前景。

濮安国：传统文化是植根在每个国人心里的，年轻一代对中国文化和古典家具也并不拒绝。我一直看好中国红木古典家具的发展前景。贵刊作为一块特定的行业领地，又有强烈的责任感，应该去为行业发展和中国红木古典家具文化传承、产品创新做大量的推动工作。

    （濮安国简介：苏州职业大学教授，中国明式家具研究所所长，《中国红木古典家具》杂志顾问。1964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从事中国古典家具和工艺美术学的研究四十余年，是中国知名的明式家具理论家、鉴赏家和工艺美术学者。在国内外发表论文五十多篇，曾获国家专利一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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