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天上地下的“苦行僧”——访古家具收藏家金伯宏

永清/文  景峰/摄影

（中国红木古典家具网原创文章）

与金先生谋面之前，就早已见过他的小说《走过天上地下》，以及那件曾在中央电视台《鉴宝》节目中获过金奖的黄花梨供桌。当时的点评专家就是已故的陈增弼先生。后来经陈先生推荐，此供桌的来历与相关图片被刊登在本刊2006年第4期上。

机缘巧合，在2007年嘉德举办的一次古典家具论坛会上，笔者遇见了金先生，他是论坛会上的发言人之一。吃惊的是，金先生竟是被人用轮椅推上演讲席的。坐在身边的胡德生先生悄悄告诉笔者，那是因为1991年的一场不幸的车祸。

金伯宏面带笑容，用舒缓而凝重的声音，演讲了《马蹄足的由来》。当时笔者就决定，一定要访一访这位中国古家具收藏界中的传奇人物。

图1：央视《鉴宝》的金牌得主

入故宫 《古玩指南》中得真传

采访是在的家里进行的，一个极普通的二居室。说起收藏家具，金伯宏说：“它不是比财斗富，而是一种乐趣，更是一种发现。”

1972年，金伯宏如愿进入北京故宫博物院，当时他的工作是在业务部美工组负责拍摄文物，几乎每天都会接触到众多的国宝级文物。满眼的各类宝贝，金伯宏为何对明清家具情有独钟，并将其作为自己日后的收藏专项呢？

金伯宏说：“当时的社会环境跟现在不一样，在故宫工作的师傅都不敢称自己是专家，家里也不敢收藏文物，因为一旦抄家，你说不清楚这东西的来历，如果发现是故宫的就更了不得了。当时唯一安全的、不触及政策的收藏便是家具，而且家具比其它艺术品有一个好处，其它收藏品一般有历史价值、欣赏价值、增值价值等，家具还多了实用价值，人们买家具都是为了实用，而没有一个人肯花上一千万买来个古董花瓶插花用。”

“那你是如何发现古家具的收藏前景呢？”笔者不解。

“这得益于著名的《古玩指南》，这本书其中有一篇叫做木器，当时还不叫家具。里面特别讲到紫檀，说它如何珍贵。以前在故宫里每做一件紫檀家具都有记录，记录制作的理由，是因为新建的殿堂，还是皇帝大婚？这些记录足以说明紫檀在当时被重视的程度以及它的价值，这不就是对紫檀家具收藏潜力巨大的很好预示吗。”

上世纪70年代，家具收藏还是个冷门，而真正的收藏家就是要有预见性，必须在东西不贵的时候下手，这是金伯宏后来总结出的经验。

图2：嘉德展览现场，金伯宏的黄花梨供桌前引来众多观者

逛商店  80元淘得紫檀炕桌

每件家具藏品是如何购得、从哪里购得，金伯宏至今还记忆犹新。他最早淘的家具便数那件在北京文物商店偶然相遇的紫檀冰梅纹炕桌了。

金伯宏让家人拿过一本《盛世雅集》，该书由田家青先生编著，是去年在中华世纪坛展出的精品家具合集，这件紫檀冰梅纹炕桌便收录其中。金伯宏用右手吃力地翻阅着，因为他的右手只有两只手指会动。

书被翻到第49页，这件紫檀炕桌跃然纸上。虽然已看过摸过千百遍，金伯宏依然欣喜如初：“就是这件炕桌。那时候文化大革命还没结束。我经常去文物商店逛，当时文物商店以玉器、瓷器、字画等为主，家具很少有，但我还是一眼就看中了它，这个炕桌的桌面用银丝镶嵌冰梅纹，更特殊的是桌面四角用錾花铜饰件装饰，非常精美，同款的炕桌只有在故宫、颐和园才能得以一见。也许这就是缘分。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我花了80块钱买下它。”

“冒傻气”  洗衣机换来面盆架

金伯宏的这些家具有的是从文物商店淘得，有的是从北京硬木家具老字号龙顺成购得，还有一部分是从个人手中得来。其中一个重要的人物便是《明式家具研究》的作者杨耀，他也是陈增弼的老师。

“当时陈增弼去和杨耀学习家具及室内设计，便是我父亲的安排。家父曾是建筑学院的院长。其中我的一部分家具便是杨耀先生帮忙挑选的。遗憾的是杨耀在文革中便去世了，留下了一批黄花梨家具。后来这批家具传到杨耀妹妹的手里。但他的妹妹并不喜欢，于是我和父亲便准备将这批家具买下。

其中这个黄花梨面盆架的由来最有意思。你都想象不到，它是我用一台洗衣机换的。当时杨耀的妹妹说想要一台洗衣机，刚好我从国外回来，有一个指标，于是便这样成交了。在那个年代洗衣机可是奢侈品，时髦的东西，外人看来用洗衣机换个破脸盆架简直是傻到家了，可如今这个面盆架的价值足可以开个洗衣机厂了。”金伯宏风趣地说。

图3：这件用洗衣机换回的黄花梨面盆架被展出在世纪坛

护珍品  为顶箱柜打官司

现在一提收藏家，就会想到是一些有经济实力的人。而金伯宏的收藏史不是这样，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他的收藏是靠每天骑着破自行车走街串巷、不辞劳苦换来的，淘家具的钱全靠平时的点滴积攒。

“1981年，我去美国留学，每年都拿奖学金。为了买家具，我便在学校里打工，每天打扫卫生到晚上十点，一个小时六美金。亚洲基金会也给了我一个资助，当时他们还资助了王世襄、陈凯歌等人，解决学费、生活费、旅游考查费等。每到暑假，我就拿着攒的钱，回北京买家具。”

“不敢想象，一件家具竟会让你如此狂热？”想到一个留学生背井离乡，靠打扫卫生打工赚钱，为的就是买一些破旧的家具，笔者在钦佩之余不由又有些酸楚。

“因为当时王世襄先生的《明式家具研究》一书出版之后，国内好多家具商贩从河北、山西等地一车一车地收家具，然后运到北京，再辗转卖到国外。据我统计，当时有90%的黄花梨家具都到了国外。

我买家具实际上是暗中和外国人较劲、竞争，不能让中国的家具流失到海外去，当然我的财力没法跟他们比，后来还为此打过一场官司。我在北京某家具店看中了一对明代黄花梨顶箱柜，我已经付了钱，可是当时没拉走。过了一段时间，对方说要把钱退给我，他把家具加钱卖给了一个外国人。于是我便把他们告上法庭，当时马未都先生也去作证。但最后我还是败诉了。我不服，又接着上诉，还给当时的人大委员长乔石同志写了封信，最终上边的批文下到了北京中院。我虽胜诉了，但时间太晚了，那对顶箱柜已无法追回了。

“现在好了，中国的国民经济提高了，国内的收藏家实力也越来越大。中国古典家具收藏的春天来了！”金伯宏激动地欠了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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